季菀扣留了裴秀秀,严茗自然是不敢有什么意见的。回去后,简单的对江沅说了。
江沅道:“如此看来,裴氏确实有问题。”
严茗点点头,“她似乎对世子夫人有些敌意。”
江沅并不意外。
“嫉妒罢了。”
这一点,江沅早有察觉。
回来的途中,裴秀秀就特别热衷于向他打听季菀。起初江沅以为她只是单纯的好奇,或者羡慕崇拜。她和季菀出身一样,眼看对方能逃脱封建礼教的桎梏走上从商之路,且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商业王国,裴秀秀心生向往也在情理之中。可渐渐的,他就发现了不对劲儿。
她言语中,对季菀似乎很是不满,还会下意识的诋毁。
江沅十分不解。
按理说,裴秀秀和季菀无冤无仇,缘何对她心生嫌隙?也正因如此,在裴秀秀提出想见季菀的时候,他才一再拒绝。
而且他发现,这女子有点不正常,神经兮兮的,而且还是间歇性的。想着一直也没从她身上查出什么所以然来,而且季菀又会医,不如给她看看。如果有什么问题,陆非离自会处置。在国公府,裴秀秀可不敢放肆。果然,季菀将她扣留了。
裴秀秀若不是自身有问题,便是得罪了季菀。无论哪一种,她都只有死路一条。
接下来的事情根本无需再关注。
严茗嗯了声,没再说什么。
陆非离回府后,便听说妻子将那裴氏扣留却未曾处置,他没去审问,而是直接去了褚玉苑。
自打裴秀秀出现,季菀便心事重重。
自己的来历,她从没打算告诉任何人。还是那句话,穿越这等匪夷所思的事,轻易宣之于口,很有可能给自己以及身边的人带来杀身之祸。她素来谨慎,自是不敢赌的。所以哪怕知道陆非离早就心有疑惑,却仍旧守口如瓶。可她万万没料到,会出现个裴秀秀,而且还是个脑子有问题,视她如仇敌的女人。
她要处置裴秀秀很简单,可要如何对陆非离解释?只是因为口角之争就取人性命,这不是她的性格,陆非离焉能不怀疑?到时候,她该怎么做?继续谎言欺骗?
结缡五年,夫妻恩爱,儿女双全。
陆非离对她很好,两人就没红过脸。可再好,若是存了嫌隙,总归是一个隐患。人性是最经受不住考验的,他可以对她事事包容,也可以做到尊重她什么也不问。然而心中必会疑虑。否则,那天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隐私,可若这样的隐私已影响了彼此的关系,就不可再逃避。
唯一的办法,就是对他和盘托出自己的夺舍。
所以她没有直接处置裴秀秀,而是等着陆非离回来。
女儿吃饱后又睡着了,季菀将她抱到属于她的小房间,然后坐在屋子里等。
不过是半个时辰而已,她却仿佛过了半个世纪。
外头响起丫鬟的唱喏声,随即陆非离走了进来。
白风白筠早就被季菀遣退了出去,屋子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她起身走到陆非离身边,熟练的帮他把肩上的黑色大氅解下,挂在衣架上。
“我已经吩咐厨房准备午膳,很快就好。”
她回头对他笑笑,若无其事。
陆非离什么也没问。
知道她有话要对他说,所以他特意派人去前院传话,让九弟中午带着长子去陪母亲用膳。陆非驰虽有些诧异,倒也没多想。反正这样的事儿,算是常态。三哥和三嫂感情好,三哥忙于公务之余,总是和三嫂形影不离。有了孩子以后,三嫂把大部分精力就放在两个侄儿侄女身上。陆非驰都感觉得到,三哥备受冷落。侄儿在他这儿,侄女儿还又好哄,三哥还不趁机和三嫂过一过二人世界?
他自觉明白了兄长的心事,心照不宣的带着侄儿去了母亲那。
“阿离。”
自打成亲后,季菀就在陆非离的要求下唤了称呼,她大多时候都唤他三郎,只有在偶尔脆弱不快的时候,才会低低唤他阿离,比如两次生产之时。她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委屈的唤他阿离。
陆非离一怔。
季菀抱着一个手炉,整理了一下措辞,才轻轻道:“我知道,你早有疑惑,觉得我有时候言行异于常人。”
陆非离没说话。
他知道她有事瞒着自己,她不说,此事定然非同凡响吗,所以他给她时间。如今她愿意坦白了,他只需要做个安静的倾听者,无需催促。
季菀抿了抿唇,半晌后方继续道:“其实,原本我没打算告诉你的。我总觉得,那些前尘往事,已无足轻重,不值一提。但我知道,你迟早一天会问。而那时,我找不到借口来搪塞。所以”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他的眼睛,道:“你听好了。接下来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无论你信与不信。”
她鲜少神色这般凝重又带些微的忐忑,陆非离面上神情不变,心却跟着提了提。
“嗯,你说,我听着。”
他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成功的抚慰了有些紧张的季菀。
她开始讲诉。
从自己是如何身死然后如何借尸还魂,全数告诉了他,以及自己的那些奇思妙想。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或许是我和她磁场相合,在同一时间死亡,所以灵魂穿越了时空隧道,附在了她身上。从前的季菀不会医,我会。我可以用自己偷着学的借口骗不知情者,却骗不过与我朝夕相处的亲人,所以我只能告诉她们,是梦中所学。就如同你每次疑惑,我为何会懂得那么多,我都以相同的理由解释。”
季菀低着头,轻缓的说着。
“这就是全部的真相。尽管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却是事实。”她垂着眼,看不见陆非离的表情,“裴秀秀不是什么卧底探子,她和我一样,都是来自异世的一缕孤魂。”
陆非离没吭声,空气里流动着静谧的因子。
季菀强自镇定,目光却已看向了别处,手中的手炉似乎在一点点变凉,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良久,才听陆非离道:“如果没有裴秀秀,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告诉我?”
季菀下意识点头,随即反应过来,猛然抬头,“你相信我说的话?”
“为什么不信?”
陆非离看着她的眼睛,没有丝毫的惊惧怀疑和不可置信,有的是了悟后的理解以及微微诧然。
“从你制作手套开始,我就知道你身上有秘密。但无论我怎么调查,你的身世一目了然,整个义村的人都可以为你作证,你就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左邻右舍看着你长大。除非这世上有一个与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调包转换。然而没有时间空隙可寻。再则,若是他人冒充,脾性能看出来,习惯和记忆,却是不能代替的。我一直想不通,你的独特到底从何而来?便是一个人经历死劫,或许可能性情大变,但所识所学,不可能突然从无到有。”
他语气平静,没有丝毫波澜。
“我刻意找机会接近你,包括让你给军中将士看诊,赠送宅子,几次试探。最后我终于确定,你的确是寻常乡野女子,并非有什么不良居心。”
季菀老早就觉得奇怪。
他一个公府世子爷,随父镇守边关,肯定要忙于公务的,哪来那么多闲暇时不时往她家跑?敢情真的是怀疑她。不过这人倒是聪明,哪怕是心存怀疑试探,也找了足够合理的借口。
怪不得她给他的腊肠方子,他没用,敢情亲自来取货,只是想要通过观察接触来了解她到底是否正常。
季菀倒也没生气。
陆非离这种出身的人,眼界本就不一般,遇见反常的人和事,习惯性的往阴谋论靠近。尤其是,两人初见之时,他正巧被人刺杀,再加上她又的确表现出了非同凡响的一面,他会怀疑也很正常。
“你不告诉我,是怕我会把你当妖魔鬼怪?”
季菀看他一眼,没说话,神情已然默认。
陆非离哭笑不得。
“合着我上次说的话,你全然没放在心上。”
季菀心想,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知道你的奇葩思维?穿越灵魂附体这种诡异事件,是个人都会惊惧莫名比如蛇蝎吧?谁知道你老人家思想超前,比我这个当事人还淡定。事实证明,你才是个异类!
陆非离大约能猜到她心里的小九九,无奈的摇摇头。
“咱们夫妻一体,若你来历不明身怀诡谲,我也不能独善其身。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看不透这一点?”
季菀又看他一眼。
心想你可以说被我蒙蔽。反正在世人眼里,妖魔鬼怪都会蛊惑人心。这事儿若是暴露出来,别人只会对我喊打喊杀,反而同情你一个大好青年不幸被我这个妖精荼毒。还有咱们的儿女,也会被当做妖怪。我这么费心隐瞒,我容易么我?
她眼神已表达了心中所想,陆非离看在眼里,又是无奈一笑。
“现在呢,不怕了?”
“怕也没用。”
季菀咕哝道:“今天会突然出现个裴秀秀,没准儿哪天就又多个张秀秀李秀秀,你本身就心存疑虑,到时候别人一挑唆,我岂不是百口莫辩?”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
他语气里没有不快,季菀便也没了顾虑,“这是咱们俩本身就存在的隐患。你我相识九年,这个疑惑在你心里早已生了根。你不问,是希望我能主动与你坦白。时间越久,你就越越失望。裴秀秀一出现,你就忍不住出言暗示保证。我如果藏着掖着,就有点不识好歹了嘛。”
说到最后,她语气带上了些许控诉和撒娇。
陆非离轻笑。
“你倒是计算得清楚。”
你夫人我是做生意的,不算精细点行么?梦想永远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季菀从来都是个务实的人,哪怕当初嫁给陆非离,也是做好了最坏的准备的。小说里总是把男主人翁描写得十全十美毫无瑕疵,那都是笔者不切实际的幻想。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知道周遭温馨融融的背后,藏着多少看不见的危机。
她不谨慎点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