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笑着抽过来一张纸,执笔润墨,开始边说边画,“在金陵,一件普通的狐皮大氅,约莫要三到四只狐狸的毛皮,若是再上乘一些,则要从七八只狐狸中挑选最好的狐皮拼接起来。上乘的狐裘大氅,起价三千五百金,若是御用之物,比如火狐大氅,则不下万金。”
看着慕容冲一副茫然不知价的模样,林若也不再和他详说价格,而是笼统地解释道:“从狐皮到大氅,除却付给北契人狐皮的本钱,还得算上运送回金陵的路费和工钱,缝制大氅的绣娘和裁缝师傅的工钱,店里头的掌柜、伙计、小二的工钱,铺子的租金,上交的赋税,还有运送裁剪过程中的损耗、路途遇到的风险等等,都是做生意的本钱。这一笔一笔,都得算清楚,最后才要加上这一趟生意该赚多少,反推能给北契的最高开价。再按照狐皮的品次、大小罗列仔细了,这比账才算真正地算完。”
慕容冲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难掩震惊,半晌才回过神来:“做个生意,居然……这么繁琐?”
“不是做生意繁琐,”林若耸了耸肩,“而是我要做的生意繁琐。”
“别的商人不这么做?”
林若咧嘴笑了:“要是人人都这样,恐怕林家汴安首富的位置就保不住了。就像四哥你,之所以在战场上从未吃过败仗,不也是通宵分析敌情、推演战术才换来的吗?若是人人都如此精于战术谋算,那战场上的胜负,可就要两说了。”
慕容冲点了点头,温和地说道:“确实是这个道理。”
林若把涂画的纸笺丢入火盆,浅笑着说道:“这也只是为了万无一失,北契人跟着黎大哥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头脑还是有一些的。而且我也不能让黎大哥太过为难,明眼人一眼就看穿的圈套,反倒会陷黎大哥于困境之中。我定下的这些个价格,普通的商人开不起,出得起价的,没本事保证自己必赚,踌躇观望,等他们醒悟过来,早就错过了机会。虽说兵行险招,出奇才能制胜,不过认真的对待每个对手,也是一种必须的态度,这样才能让自己保持不骄不躁的心态,不会因为轻敌而满盘皆输。”
林若娇笑着眨了眨眼睛,显得俏皮可人,尽管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慕容冲却恍然明白了为什么凭林若这样一个不足二八年华的小姑娘,就把林家推上汴安首富之位的缘由了。她的心性,心智,都绝非一般人可以比拟。林家看似举重若轻的每一步,都是经过她反复琢磨的。旁人只见识到了林家表面上的财富和风光,却不曾知晓林若在背后付出了多少的心力。他也不曾想到,原本与他素无瓜葛的林若,竟然会在他面前如此坦诚直率,毫不隐瞒,侃侃而谈。甚至,是曾经沾手的不为人知的血腥与腌臜。
她太过于坦诚,让慕容冲蓦地明白了她这么做的目的林若清清楚楚地告诉了他,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或巧笑温柔,或厉辣狠毒,或聪慧狡黠,或心思深沉。她之所以这么坦白,因为她只是把他当做一个共进退的盟友,而不是一个同舟共济的伴侣。
这样的相敬如宾,或许真如她所说的那样,是夫妻之间最悲哀的事了……
慕容冲的目光黯淡下来,眼神里闪过一丝受伤,还未宣之于口的朦胧情感,就这样默默地夭折在萌芽状态。
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把她伤得那么深,以致于她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袖中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
林若将慕容冲的反应都收入眼底,对他突如其来的受伤和愤怒不明所以,只能小声地问道:“四哥,你,怎么了?”
慕容冲看了林若半晌,压下心头的不虞,淡淡地说道:“没什么。时候不早了,你该休息了。让竹萱进来伺候吧。”
“哦,好。”林若没有多追问,乖巧地点了点头。
慕容冲起身准备离开,蓦地想起了什么,站定转身,说道:“冷夙还没有回来,青霜回了汴安,除了紫电,我怕你身边人手不够,另给你加了两名暗卫,都是信得过的。”
“那就多谢四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