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缠绵了整天,眼下雨歇,天却并未放晴,云海仍旧灰扑扑地纠缠,于天边奔腾翻涌。
夏念之默默地望着,半晌后,佯装不经意间,一时兴起,问道:“老王,你从我爷爷那时候起便为夏氏开车,至今也有十年了吧,夏氏现在给你的月薪是多少啊?”
老王陡然被提问,心底突突直打鼓,他不知道夏念之这般问到底有何意思,但透过后视镜,却也瞧不出夏念之的神色有何变化,心虚的老王只得愈加恭敬,回话道:“夏老对我很好,这些年来拢拢总总的也过了万块,说实话,我这工资啊,比好些白领还要高呢。”
“那就好,也算是没有亏待了你们这些夏家的老人。”
三年前拍卖老宅筹措资金时,连同老宅里的佣人亦是全部解散,唯有老王坚持留了下来,但没想到,如此也能有差错,夏念之摇摇头,想笑,却连嘴角弧度都无力扯起。
“小姐千万别这么说,夏老对我好,这是我的本分。”
本分吗?自然是分内事,然而效忠的究竟是谁,便不得而知了。
夏念之默默叹气,摇上车窗,将刀子似的冷风隔绝在外,做完这些,才将视线不经意地扫过驾驶座边上老王的手机,默默地敛下眸底的万分无奈后,吩咐道:“回家吧。”
……
一路疾驰,路面低洼处,雨水堆积至过膝,被风刮下的残枝落叶更是铺了满地,处处散发着落败腐朽的气味,整座平城像是名家手下的简笔画,只有黑白两色。
黑色豪车稳稳当当停在了豪苑门口,夏念之下车后,却并未着急上楼她靠着车门,仰头望向整栋豪苑双子楼,冷冰冰的钢筋铁骨里,藏着她的家。
此时虽未入夜,但天色昏暗,豪苑已纷纷燃起各家灯火,星星点点,明明灭灭,不够灼热,但却也聊胜于无,只是冷暖,冰火,诡异却又和谐的组合,令夏念之陷入了彷徨。
夏念之愣愣地瞧了许久,不由得便神游太空不知时间流逝,正胡思乱想时,家里的阳台灯倏忽间亮了,仿佛心有灵犀,随之而来的是栏杆边出现了道身影,高大俊美。
夏念之情不自禁,喃喃出声:“盛痕。”
彼时,纵然她目之所及,云霄惨淡晦暗,漫漫黑云翻滚如恶魔咆哮而来,欲吞没所有,盛痕却仍旧闲适,阳台灯散发出柔和的光晕将其笼罩,如谪仙。
四目相对,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一如既往的ann,缱绻悦耳。
“天冷,还不上来?”
盛痕嗓音低沉喑哑,听着似乎有些不悦,夏念之望着他双手插兜,依旧轻松俾睨万物的模样,蓦然便想起盛痕眼中的万物,其中是包括了她的,蝼蚁般渺小,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
与此同时,脑海中路璨的话陡然冒了出来,不过几句话而已,却是不厌其烦地重复,如来自深渊的鬼魅低吟,蛊惑人心。
夏念之狠心将那些细碎的声音抛诸脑后,连同路璨的嘲讽笑意,她清楚,自己原本最该做的便是装作一无所知,暗中试探盛痕究竟有何目的,然而到底还是没有忍住,
夏念之深吸了口气,轻声问:“盛痕,华盛传媒与你有关吗?”
电话那端的盛痕,陡然陷入了沉默,许久许久都不曾有过回应,夏念之捏紧了指尖,心却克制不住地急剧下沉,直直坠往无底深渊,速度极快,无人可阻挡。
“好吧,我明白了。”
夏念之颤着手,摁掉通话,欲上楼回家,小腹处却猛地抽搐了下,像极有人踹了她一脚,疼得她倒抽了口冷气,扶腰撑着车门歇息了半晌,才缓和过来。
“小姐,您没事吧?”老王见状,忙上前扶了把:“我这就送您上医院?”
“不用,你下班吧。”
夏念之摆摆手,示意她没事,而后独自径直往楼内走。
楼道湿滑,夏念之小心翼翼扶着墙,边将掌心覆上小腹处,边无奈摇头失笑,也不枉费她这些时日忍着苦味喝药,孱弱的小家伙终于健康了起来,此时才这般健壮地彰显着存在感。
这般想着,愤怒的思绪被转移,夏念之的嘴角不自觉地挂上了温柔笑意,轻轻地揉着刚刚微微动了动的地方,直至小家伙乖乖躺好,不再举着小拳头折腾,她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