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昔楚王宫,玉楼妆粉红。纤腰弄明月,长袖舞春风。
身着布衣的陈政坐上楚王熊完的马车,一路驶入了楚国王宫。
临上车前,黄歇接连保证,定会将李牧一行和子高公子安排妥当。
这次回到郢陈城的陈政心中虽是抱着莫大的勇气,可面对素未谋面的楚王熊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走下马车时,王宫的侍者竟跪伏在马车外,熊完漫不经心地一脚踩在那人背上,由另外两个侍者搀扶着下车后,随即转过身来。
陈政看着车外跪伏在地的侍者真是左右为难,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车上的魏无忌和黄歇却笑了起来,等着看陈政下一步如何动作。
站在车外的熊完不解道:“吕大哥如何不下车呢?”
陈政指了指马车车夫旁放着的那个小木凳子,一笑道:“我还是用那个比较习惯些。”
“哈哈哈哈!”熊完大笑道:“大哥如今怎得变生分了。好好好,就依大哥。”
众人下了马车,陈政的眼前顿时豁然开朗起来,只见远远一座巍峨壮观的宫殿矗立在足有一百多级台阶的高台之上,宫殿前是宽阔平展的殿前广场。此时,跟着楚王的马车出城相迎的人群已经分列在广场中间的甬道两侧。
熊完挽起陈政的手臂向宫殿的方向走去,甬道旁站立的人群齐刷刷伏倒在地,一个个原本高耸的发冠此时也随着众人的身体贴到了地面之上。
陈政在熊完的引领下拾阶而上,后面紧跟着魏无忌、黄歇和景阳。
跨步进入大殿,陈政的眼前豁然呈现出一场视觉盛宴。大殿正中的台阶上,是一张红黑相间的宽大桌案,桌案后是一面图案繁复的屏风。台阶下的两旁分别摆放着一座青铜铸造的油灯,只见那油灯足有一人多高,整体呈现着如烈火升腾般的华美造型,每个油灯上都闪烁着数不清的火苗。大殿两侧摆放着一排排的坐席,每个坐席前放着一个精致小巧的桌案。大殿的柱子和顶上布满了以红色为主色调的龙纹图案。
此外,大殿的中间还摆放着三个体型硕大的青铜容器,每个容器旁边有一支长长的青铜勺子,上面都布满了令人惊叹的纹饰。在大殿的一侧,是一组气势恢宏的青铜编钟,比当初黄歇送到秦国太子府里的编钟足足大了两倍有余。
熊完领着陈政径直来到大殿的主座上,魏无忌、黄歇和景阳落座之后,殿外那些华妆盛服的人们这才弓着步子,小心翼翼且异常安静地鱼贯而入,坐在了各自的座位上。
陈政扭头看了看身旁的楚王熊完,又看了看台阶下分列而坐的信陵君魏无忌和春申君黄歇,还有那些数不清的各色人等,又一次如坠梦境,内心不免恍惚起来。
熊完看了一眼身旁垂首站立的侍者,朝台阶下轻轻挥了下手。
那侍者躬了一下身子,随即双手一挥,大殿内的侍者们立刻忙碌起来。
一会儿功夫,大殿内每个人的面前多了一个精致的椭圆形漆器,同样是红黑相间的纹饰和图案,里面盛满了飘香四溢的美酒。
台阶下的所有人都扭脸注视着熊完的一举一动,当这位年轻的楚王双手端起面前的耳杯时,大殿内的所有耳杯也都悬在了空中。
“哈哈哈哈!”熊完一脸兴奋道:“今日本王与吕大哥久别重逢,尔等自当开怀畅饮。”接着,熊完举着耳杯扭动身子看着陈政:“吕大哥,想当初小弟我客居咸阳之时,大哥与如今秦国的范丞相,哦对了,还有春申君,我等四人真是情投意合、惺惺相惜啊!来,小弟敬大哥一杯。”
熊完端起耳杯一饮而尽,陈政只好举杯示意,杯中美酒也是滑入腹中。
接连喝了几杯酒后,熊完的脸上已是泛起了红晕,只见他幽幽地盯着陈政,似有不快道:“吕大哥,小弟自从咸阳回到楚国后,大哥为何不来楚国看望小弟呢?”
陈政一笑道:“楚国幅员辽阔、事务繁杂,我怎忍心打扰楚王呢?!再说,我为了家中生意也是四处奔波,何来空闲啊!”
“不对!”熊完一摆手:“大哥若再唤我楚王,咱们兄弟往昔的情谊又当何在呢?我可是听闻大哥没有忙着生意,却是在秦赵之间穿梭往来,忙得也是不亦乐乎。此番大哥不知为何要为了赵国四处奔走,来到楚国也是行踪诡秘,今日当着大家的面,小弟却要问个明白。”
陈政正在踌躇犹豫之际,魏无忌插话道:“楚王既然与吕大哥交情不浅,难道还不知吕大哥这一副热心肠嘛!吕大哥虽是一介商贾,却是胸怀天下的非常之人。我此番途经邯郸之时,平原君对吕大哥可是赞不绝口,不但为抗秦大计出谋划策、指点迷津,且为了邯郸全城的百姓只身赴楚,如此胸怀和胆略,放眼天下,又有几人能望之项背呢?!”
陈政连连摆手道:“无忌老弟言过其实了。我这一身布衣,无论如何担不得如此评语。说起此番楚国之行也是一言难尽,只因秦军围困邯郸之日已迫在眉睫,如今邯郸城虽是加紧备战,可秦赵此战旷日持久,只恐百姓的口粮接济不上,到那时怕是要饿殍遍地,我等之人又于心何忍呢?!为了不连累楚国,我也只好行此下策,还望楚,哦不,还望老弟多多见谅才是。”
熊完听完沉思了片刻,随即点头道:“大哥能为楚国如此考虑,小弟确是没有想到这一层。不过,即使秦赵开战在即,大哥自可返回卫国以避之,邯郸城与大哥又有何牵连呢?”
魏无忌神秘一笑道:“楚王和吕大哥久别重逢,又何必纠结于此、刨根问底呢?!难道楚王未曾听闻,吕大哥为了某人已是倾尽家资、身心憔悴了吗?!吕大哥在秦赵之间的神来一笔,又岂可与外人道之?!哈哈哈哈!”
黄歇朝熊完眨了眨眼,看着陈政呵呵一笑道:“如今吕老弟纵横列国如履平地,老夫也险些看走了眼。既然吕老弟此番为了邯郸城的万千百姓而来,楚王与我自然不能教老弟空手而归。不过,今日当着众人的面,老夫也不妨把话摆在明处,若是老弟过不得我楚国的三关,怕是一粒粮食也出不了楚国。”
三关?这又是要出什么幺蛾子?
黄歇看着面带疑惑的陈政得意一笑:“呵呵!这第一关嘛,便是坐在老夫对面的景阳将军。吕老弟与景老将军也是不打不相识,怎么样?敢不敢应战?”
陈政心想,我跟这只景阳冈上的老虎较量个什么劲?难道是比试剑法?掰手腕儿?
景阳忽得站了起来,挥舞着手臂道:“老夫在楚国还未曾遇到过对手,今日有这位武松,哦不,有这位吕公子远道而来,老夫倒是要领教一番。哈哈哈哈!”
黄歇也站了起来,朝殿外的方向一挥手:“抬进来!”
转眼间,众多王宫侍者抬着一张足有七八米长的桌案进了大殿,桌案被安放在大殿的青铜容器旁边后,上面又摆放了两排耳杯。
在侍者们朝耳杯里倒酒的间隙,熊完扭脸看着陈政笑道:“大哥可敢应战否?”
陈政这才看明白,原来是比试喝酒。
景阳走到那桌案前,指着两排耳杯挑战道:“吕公子,你我先将这案上的酒喝光,你若能再与老夫对饮,咱们一耳杯兑换一百石粮食,如何?”
陈政淡然道:“景老将军这又是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