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江南雪久久无言,唐老娘心中便知她的回答,她笑着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今日是我唐突了。”
江南雪察觉到她,兴致不高,垂眸道:“抱歉。”
“你无需道歉。”唐老娘依旧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我还怕你你在这儿小地方当大夫委屈了你呢!”
唐老娘说完便拖着腿走了。身后众人面面厮觑,久久不语,只能听见雨点清脆的嘀嗒声。
“姑娘。”田螺轻声唤道,她瞥了眼江南雪的面色,才继续道,“您为何不愿接管医馆啊?”
江南雪沉默不言,一旁几个躲雨的人做贼似的瞧着这头的动静。
田螺走到江南雪身边,压低声音:“姑娘若是接管医馆,就可以留在京城。再者,姑娘每月给人看诊还能挣钱,您为何不愿意啊?”
田螺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江南雪面色如常,淡淡道:“我有我的理由。”
田螺一怔,只听江南雪道。
“唐家医馆素来只由唐家人经营打理,便是唐婆婆的子孙不愿接管,待唐婆婆走后,也该由他们决定医馆的存留。”
“可是……”田螺正想说话,就被江南雪打断。
“好了,我要收拾笔墨了,你也来帮我吧!”江南雪噙着笑意道。
田螺瘪了瘪嘴,还是帮江南雪一起整了起来。
那帮躲雨的人也听得见她们方才所言,有人啧啧称奇:“这唐家医馆虽说位置不好,但挣得银子也够每月生活,唐老娘有心赠予,这江大夫居然不要?”
“你懂什么!”有人反驳,“江大夫受唐老娘救济才来这医馆看诊,对待病人们认真负责,又不慕钱财,此为君子之举。”
“我可不这么觉着,放着一大笔钱不要,谁知道她是不是欲情故纵?”
“你自己贪财,别把别人想得和你一样!”
“我怎么就……”
这头争论不休,田螺见有人抹黑江南雪面露不忿,而反观江南雪则十分平静,丝毫没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
田螺也只好作罢了。
那帮人东扯扯西拉拉打发时间,而雨势依旧没有要停的意思。
就在他们都兴致缺缺之时,有人突然道:“欸,你们听说了吗?昨日太师府二小姐嫁给了巨商乌家公子乌宄。”
“听说了听说了!乌家那排场可大了,听说请了京城好多官家来观礼赴宴呢!”
“一个区区庶女的婚事都如此隆重,太师府可真有钱啊!”
“那可不是,大家大户嘛,都要面子。再说了,他们一个官家庶女,一个商户独子,各方面也算般配嘛!”
“太师府庶女的婚事都这般隆重,那嫡子的婚事得多盛大?”
“那还用说……”
太师府嫡子,冷清平?
江南雪手中的动作一顿,心中万般情绪翻滚,她跑到说话的那人面前,着急的追问道:“太师府嫡子要成婚了?什么时候的事?”
那人懵了一下,而后道:“就在前不久,长公主洗尘宴上陛下亲赐太师府嫡子为永乐公主驸马,这事都传开几日了,满京城谁人不知?”
江南雪只觉心口堵得慌,仿佛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剜去似的。
田螺面色一变,罔顾好奇的众人,上前将江南雪拉进里屋。江南雪如今浑浑噩噩,任由田螺拉着她,一路上一言不发。
田螺一进门就将立即将吊琐锁住,看着茫然的江南雪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姑娘,您也听见了。那人,他要成婚了,还是和当朝公主!我晓得您心中有他,但……”
田螺顿了顿,不知怎么说下去才能不伤她的心。
“自那件事起,您就与他彻底无缘了。何必自欺欺人呢?”
田螺抿了抿唇,紧张中带着担忧。
那件事,她也算半个经历者,深受其害。故而尽管已经过去很多年,依旧不敢提及。
“我明白……”
江南雪的声音沙哑,田螺见她的状态不好,忙道:“姑娘,您怎么了?要不,先歇一歇。”
江南雪摇了摇头,淡淡道:“我没事。”
她素日都是一副淡漠的模样,仿佛对什么事都不上心,田螺跟了她这么些年,鲜少见她如此脆弱之态。
“他是冷家人,即使当你没参与,可也是我的灭族仇人之一。”江南雪一字一句道,“灭族之恨,不共戴天。”
田螺一怔,只听江南雪继续道。
“先前是我天真,以为喜欢一个人就可以不管不顾,豁出一切,可现今我想通了。我不止是我自己,还是胡家的女儿。”
田螺噙泪望着她,她与她一样,也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本也该是一个单纯活泼的闺阁女子,却在一夜之间成熟起来。
“小姨与姨父与我说过,我爹是胡始莲,是大盛的忠臣,不是肃南王逆党。而我,是忠臣之后,本不该背罪臣之女的名头。”
“是因为冷家,因为冷桓!是他害死了我爹,害了整个胡家!”
江南雪眼眶红得厉害,手指控制不住的颤抖。田螺上前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背,呜咽道:“姑娘,想哭就哭出来吧……”
被人拢在怀里,当感受到田螺身上的温度时,江南雪终是忍不住哭出来,眼泪一滴一滴打在田螺的肩头,是止不住的伤心难过。
她都快忘了,上一次这么酣畅淋漓的大哭一场,是在何时。
……
江南雪坐在地上,面上还留着泪痕,整张脸粉嫩嫩的,很是惹人怜爱。
田螺坐在一旁,眼眶红肿,还不忘安慰江南雪。
江南雪唤了她一声,而后道:“再过几个月我便会离开医馆,你留下罢。我要做什么想必你心里清楚,是死是活我自己都无从知晓,我不能拖累你。”
田螺急忙摇头:“不,再难再苦我都不会离开姑娘。”
“你素来是个明事理的,如今怎么昏了头?”江南雪嗔道。
“只要能跟着姑娘,我干什么都可以。”田螺很是坚定。
江南雪默了一瞬,见她不说话,田螺心中便已明了。江南雪是个心里有打算的人,她决定的事谁也劝不动。
田螺朝着江南雪跪下,声泪俱下:“我田螺的命是姑娘从死人堆里救下来的,生是姑娘的人,死是姑娘的鬼。姑娘便是要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跟着姑娘一起!”
江南雪急忙想拉她起来,可田螺道:“若姑娘不愿带我,我便以死明志。”
江南雪慌了神,道:“你这是做什么?!”
“望姑娘准许!”
江南雪与田螺主仆一场,田螺是什么性子她最明白不过。
当年她初次得知自己的父亲是胡始莲,生前未尽孝,而胡始莲又身份特殊,故夜晚前去乱葬岗祭拜生父之时遇见了奄奄一息的田螺。
她是乱葬岗内唯一一个活人,不知被困了多久,依然坚强求生。江南雪觉得她可怜,便救了她一命。没成想这姑娘死心眼,硬要认她为主,也是像今日一般以死相逼,她无从阻拦,只得同意。
而后得知,她是肃南王妃身边的侍女,而肃南王是胡家案最大的突破口。
她们有着一致的目的——复仇。
田螺年岁比小她,心智却很是成熟,唯一的缺点就是倔强,江南雪有时在心底偷偷吐槽,怕是九头牛都倔不过她。
“罢了,你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