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哲就这样在琅琊山住了下来。蔺老伯父把他安排在蔺晨的院子里,据说是方便调理照顾事实上,苏哲总觉得蔺老伯父把他当成了自家儿子磨练医术的道具,蔺晨一天要给他摸八趟脉,扎三遍针,还有各式药浴熏蒸之类奇奇怪怪的法子,轮着番的往他身上招呼。有时候苏哲睡到半夜一睁眼,就看见一个黑魆魆的人影坐在他身边,手指还搭在他脉门上。
……这要是他武功还在的时候,一准抽刀砍过去了。
论起居所宽敞,陈设精致,少天师住的小院拍马也赶不上征西大将军的府邸好在苏哲也不看重这个。他十三岁跟着父亲出兵放马,十人一间的军帐也住过,毯子一裹直接躺在地上的日子也挨过,这会儿出门在外,上有屋顶下有床铺,已经算是十分舒坦。何况三间正房,蔺晨自己卷巴卷巴挪到西间,把东间让出来给苏哲,诚意不可谓不足,他再要挑剔,就只能算是不知好歹了。
可是,这位蔺少天师……怎么说呢。
“哎黄芪切好了没有啊等着下锅啦!”
瞧瞧,又来了。话说炮制药材这种事儿为啥要他来做啊他一点都不会但是那家伙振振有词:“用在你自己身上的药,劳您驾,自己动一动手行不行?
好像,没什么立场反驳的样子……而且蔺晨很有分寸,知道他不能受寒,那些要洗要泡要漂的玩意儿从来不丢给他。所以苏哲就埋首在一堆要挑要拣、要切块切片切丝、要锤要磨要捣要碾的草皮树根当中,天天忙到满头大汗。
可恶!如果他武功还在,切这些玩意儿用得了一眨眼吗!苏少帅愤愤地甩了甩发酸的手腕,继续埋头苦干。
……我觉得我上琅琊山好像不是当药工学徒来的……
“别切那么厚啊!薄点儿!再薄点儿!”
其实这一通忙也不是没有好处。耳朵里灌满了“挑干净点儿”、“这个切的是斜片不是正片”、“捣得不够碎,继续”之类的话,高高的、没处理过的药材堆从左手边流水一样滚到右手的竹匾陶罐里,从早到晚,就可以什么都不用去想。
不想父亲,不想母亲,不想失去的武功和健康,不想……霓凰。
但是这些原因呢,蔺少天师是从来都懒得多说一个字的。
苏哲便也不提。
无思无虑无想无觉地干了三天活之后,他叫住了蔺晨。
“哎,这个,这个,这个……””他一口气点出来七种药材:“都不是我用的吧?”
“哟,发现啦?”
蔺少天师脸上完全没有“哎呀被拆穿了”的心虚。他眨了眨眼睛,理直气壮地一挥手:“顺便嘛顺便嘛!切多切少不都是切啊而且你也切得很愉快不是吗?”
苏哲交抱双手,歪着头,挑着点冷笑看他,一脸“我看你还能说出点什么来”的模样。蔺晨在他了然的目光下换了只脚支撑身体,不知从哪里变出来把羽扇,大冬天里,也亏他呼哧呼哧扇了个不亦乐乎:
“哎,师兄,那小子发现了给钱给钱!”
隔墙刷地抛进来一块金饼子。蔺晨脑后生了眼睛一样一把抄住,刚要往怀里塞,苏哲已经顺手飞了个竹匾过来:“分一半!”
“啥?”
“拿我打赌,还不赶快分一半?你下次还拿不拿我赌了?”
“呃……”他要是拿别的作威胁蔺晨还真不放在心上。可是吧,下次不拿苏哲的事儿做赌注,无趣拿他做赌注,有了提防的苏哲绝对能坏他事儿。蔺晨不甘地眨了几下眼睛,到底还是把金饼往怀里一揣:
“我堂堂蔺少天师亲自动手诊脉行针,知道是什么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