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苏哲拜别父母,踏上了游历江湖的漫漫行程。
自从独生爱子决意远游,一直到离别的这一日,晋阳长公主几乎哭干了眼泪。然而,除了亲手为儿子缝制一件又一件厚厚的裘衣,除了打点足够的点心和药物让他务必带上,除了在他的行囊里塞满了金饼,她只能泪眼模糊地看着儿子在自己面前跪倒,一拜,再拜,而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苏哲是静悄悄走的,并没有通知什么亲朋好友。除了在家中拜别母亲,就只有苏楠亲自带着上百骑兵,并苏氏一族的心腹部将,把他送到京城郊外。
长亭外,古道边。草木萧疏,秋风瑟瑟。
父子二人,相对而立。
苏楠仔仔细细地看着儿子。十七岁正是蹿个子的年纪,身形较成年人本就会有些偏瘦,何况这半年先是重伤卧床,再是余毒缠身,看在做父亲的眼里,爱子简直已经瘦到了形销骨立的地步。
就是精神气度,也再不见半点鲜衣怒马、飞扬恣肆的少帅模样。
唯一让他欣慰的,就是儿子刚刚确认武功全废时的焦躁颓丧,已经全然消失不见,代之以初露端倪的沉凝和安稳。
苏楠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已经想好了?”
“是,孩儿想好了。”
“你母亲那里,不用担心,有为父在。但是霓凰你如果放不下她,为父……”
“父亲,不必了。……是孩儿,配不上她。”
“不后悔?”
“孩儿不悔。”
“既然不悔,你就去吧。少年人到处走走看看,也不是坏事。”
“是,孩儿多谢父亲。”
苏哲双膝跪下,郑重地向父亲行了大礼。等他起身,苏楠拍了拍他肩膀,扬声道:“黎纲、甄平!”
队列中奔出两骑,到长亭前滚鞍下马,入亭下拜。苏楠指着那二人道:“他们是为父亲卫中的十夫长,黎纲性情缜密,长于庶务,甄平通透干练,武艺也是不错。你此去有他们随行,为父也能少担些心。少主的安危,,我可就交给你们了!”
“是!必不负大人所托!”
两人齐齐答应,再次向苏哲拜下。苏楠袖手旁观儿子微有些愣怔地挽扶、还礼,待二人退出亭外,轻咳一声:“怎么,真觉得为父会把你一个人丢出去?”
苏哲讪讪地低了下头。苏楠负手打量着儿子十三岁之后就难得流露的赧然神色,不由微笑:“你这一走,打算先去哪里?”
“孩儿……”苏哲在“随便说个其实自己也未必想去的地名”和“老老实实承认自己就是想毫无目标地乱走”之间飞快地犹豫了一瞬,躬身道:“还请父亲吩咐。”
苏楠了然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看得苏哲耳根微微发红,又努力板起脸来,学着父亲的样子不动声色。苏楠已经从怀里掏了封信出来:“既是如此,你就替为父走一趟琅琊山罢。为父有个老朋友在那里,也是好多年没见了。”
“孩儿遵命。”
三个人,三匹马,萧然远去,渐渐消失在官道尽头。苏楠一直在长亭中负手遥望,直到儿子远得看不见了才举步出亭,翻身上马。他回程路上一直神色凝重,随行部将们见自家将主心情不好,便也没人敢于开言。眼看城门在望,苏楠堂弟苏云终于催马上前,低声道:“大哥,侄儿的事……真的不告诉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