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继续往西,直面长河落日。
许志清骑在马上,指着河水大声呼喊。
“快看水面,颜色在变!”
不用他提醒,众人也早已察觉河水颜色变化。
随着他们骑马沿河西进,水色如同布帛渐染,由浑黄变为淡黄,由淡黄变成黄绿,再变成浅绿。
等到对岸喀罗川口集镇遥遥相望时,河水已然变成青绿。
陈宸朝西远眺,连绵不绝的群山巍峨挺立,一条长河蜿蜒流淌,直至天边,夕阳浑圆,缓缓沉入河面,半江瑟瑟半江红。
离河岸不远的河心,水流湍急,从西边涌过来的水团互相碰撞拥挤,一波赶着一波。
水中常有漩涡回旋,那些回旋一刻不停,轮回生灭。
有些漩涡被接续冲过来的水波冲散,汇入汹涌澎湃的水流,向东奔去。
而没有漩涡的地方,水面看似平静,实则激流暗涌。
渡口已至,就在前方,水面上有数艘舟舸。
熟悉河况的艄公,面对暗流险滩丝毫不惧,仍在悠哉划船。
上船、摆渡、过河、下船……
在这段接近六十丈宽的河道上,神秘、磅礴的黄河水总在用自己的力量考验着摆渡艄公的智慧、技能与运气。
渡口有块巨大青石,自河岸倾斜,延伸至河水中,堪称是天然的码头。
章北跳下马,上了渡口青石,面朝河面,深吸一口气,胸腔一鼓,手拢在嘴边,用本地土话大声喊道:
“有客喽~~”
声音沿着河面传去,两岸回声激荡。
有三艘渡船想是听见喊声,远远地掉了个头,逆流而上。
等到船尾艄公把船撑到上游数十丈,手中长篙点在河底,略略微调方向,渡船便顺着水流斜插渡口而来。
“哟嗬嗬~哟嗬嗬~哟……”
“涛声不断歌不断,回声荡漾白云间罗~”
随着船只的靠近,阵阵艄公歌声在河面激荡。
浪涛声与之想和,颇有意趣。
“高峡风光看不尽呐,轻舟飞过万重山哟~”
最快撑船靠岸的那艘渡船尺寸不小,约莫两丈长,但最多也只容得下三人六马。
船上两名艄公,一老一小。
老艄公面容沧桑,头发卷曲花白,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
他只着粗布单衣,光着两只膀子,露出筋肉虬结,结实有力的手臂来。
小艄公说小其实也不小,看上去也已成年。
他干脆就赤着上身,精壮有力,块垒分明。
老艄公手中长篙往水中一支,船就稳稳停住。
章北见船已停稳,方才开口,“老丈,人什么价?马什么价?”
老艄公眯眼扫过一行人。
“人十五文,马四十文。”
“怎么与我先前不同,莫不是欺生?”
章北眼睛一瞪,就要发作。
老艄公拦住正要说话的青年艄公,笑眯眯地说道:“几十年老渡叟,童叟无欺。”
他朝黄河一指,“客官您是本地人,岂能不知丰水期河面宽阔,暗流无数,比枯水期自然价格高些。”
章北看了眼陈宸脸色,见他没什么表示,遂点头说道,“行,我这人多马多,你得再跑一趟。”
老艄公看了眼天色,夕阳已大半在河面下。
他略显为难,天黑过河可不是闹着玩的。
最后才一咬牙,答应下来。
“没问题。”
“客人请上船~”
众人纷纷下马,每人牵着两匹马。
郝大通当先牵马上船,尹志平、李志常紧随其后。
这就一船满了。
船满后,老艄公一声呼哨,青年艄公站在船头,双手擎着一根竹篙,奋力往青石上撑去。
渡船晃悠几下,离开岸边,被水一推就已是离岸三丈。
河面又响起昂扬的号子声。
“穿恶浪哦,踏险滩呐,船工一身都是胆罗~”
“闯漩涡哟,迎激流嗬,水飞千里船似箭罗~”
陈宸站在岸上,盯着老艄公的动作,只见他动作隐隐与号子声韵律相合。
两脚站在船尾窄窄的船帮上,却似如履平地,任凭风浪颠簸也不动如山。
两手握住竹篙看似轻盈一撑,船就迎着浪头往前一窜。
整个动作流畅自然,身形似松非松,似紧非紧。
陈宸细细揣摩之下,这撑船竟也蕴含着手与足合,肩与胯合,肘与膝合的要领。
他手上比划几下,却总觉得差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