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个不停。面前一片朦胧,陈之的弟弟领我上一座山,他的身影明明灭灭,如同风中烛火很快要消失了。
“喂。”我叫住他,带着一丝害怕,好像不喊他的魂儿就要被吹走了
“怎么了。”
“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有走到啊。”我说,“葬礼现场很远吗。”
陈之的弟弟没有说话,继续向前走。路上什么人都没有。我觉得很奇怪,因为既然这块领域有着茫茫多的潜意识的投射,怎么从车站出来之后就没有人了呢?陈之的弟弟的态度让我有点不高兴,似乎不应该这么接待客人。
天像是一块快拼图缝合起来的,连云都是五颜六色。这个世界的造物主可能是一个脑子有点问题的画家,这里造出的人儿脑子也多少有点问题。
“喂,你好。”我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已经走了很久了吧。”
“你现在觉得累吗,按理来说投射的身体是不会累的。”
“不是这个问题。走了这么久,不知道什么情况,有点……”我没有说下半句话,虽然来之前我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但我害怕这从开始就是一个陷阱。
陈义的弟弟(他为什么不能有一个名字呢,可是我问他他也不理我。)突然拿手指向天空:“因为下雨,信号不好。”
我沉默了一下,琢磨了一下,突然笑出来,我问他路为什么这么长,他说信号不好。也许意思是,这里的世界是别的星球传来的潜意识的信号,列车也是,人也是,路也是,因为受到雨的影响,所以状态是不稳定的,因此路途也会忽长忽短。当省略了解释的时候,喜感就出来了。
我一会儿要笑,一会儿要止住笑,在这个奇怪的世界里。
他回头,奇怪地望了我一眼:“好笑吗?”
我闭上嘴巴,摇摇头。
他说:“要不然到葬礼上笑吧,我们在那里都会哈哈大笑。说实话,我本来就觉得我姐有点傻了,她的死就更傻了,我也很想笑。”
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诚实,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他的弟弟不是很好相处,但是好像有点不符合礼仪的幽默感。
来到这个地方,人是得有点幽默感,不然感觉自己活不下去。如果一个人长期压制自己的笑,就会得抑郁症。我觉得他说的很对,,谁规定了参加葬礼不能笑呢。当然你会说:有很多时候可以笑啊,为什么要赶在葬礼的时候呢。
那我问你,假如世界上有人天天,无时不刻在参加葬礼呢。那你能允许这个人笑吗?
“为什么火车要撞山?”我问道,“被撞飞出去的人会怎么样?”
“他们都是来这里,到爱人的潜意识里寻找复合的可能,可是这个星球没办法承载那么多的爱意和恨意。”陈之弟弟说“所以不管幸运还是不幸,总会有人的意识会被这种自然淘汰丢失掉。”
“自然吗?一点都不自然,哪里有列车故意往山上撞的道理。丢掉了会怎么样呢。”
陈义弟弟停下来,叹了一口气说:“忘掉,彻底地忘掉。整个人生从头到脚都不会有另外一个人的记忆,就好像从来没有遇到过。”
我脑海里浮现一个旋律:“如果你不曾心碎你不会懂得我伤悲
当我眼中有泪别问我是为谁就让我忘了这一切
啊给我一杯忘情水换我一夜不流泪
所有真心真意任它雨打风吹付出的爱收不回
给我一杯忘情水换我一生不伤悲
就算我会喝醉就算我会心碎不会看见我流泪
“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我说,“不需要这么折腾了,反正大多都是没用的结果。”
“那你为什么要看我的姐姐。”陈之的妹妹笑了笑。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得从那本日记本说起,似乎太长了。而且正常人怎么理解呢,那汇聚在一本日记本里的纠葛。
也许人的情感并不强大,只是加持了文字的力量才得以在现实中生根,让我们看到情感的形状。那蕴藏在扭曲文字中的爱与恨意,才会一瞬间让一个人喜悦和崩溃。
“出一种好奇。”我说,“我想看看我那么眷恋的人,长什么样子。”
我看见一束阳光拨开了云层,原来在这么遥远的地方,太阳的力量还是这样振奋人心,照亮了我旅途上晦暗的心情。但我发现,那灿烂的太阳底下有两颗小小的月牙。一颗几乎被含在太阳嘴里,一颗略远一些。“我好像看见过这个景象。”我说,“早在来这里之前我就看过。”我没有说那是在日记本上看到的文字,来自未来的我传递来的描述。
“难道你什么都忘了?那为什么你还记得来参加葬礼。”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耳旁传来,我惊讶地发现声音来自于旁边的人
“怎么你的声音变成女的了?形象也变成女的了?”
对方说:“我是陈之的妹妹啊。”
“可是你刚才说你是陈之的弟弟。”
旁边那个身影耸耸肩膀:“投射过来的时候许多记忆发生了偏差,我也记不得是她的弟弟还是妹妹了。总之我认识她。”
我倒吸一口冷气,如果按照他的说法,我的记忆在来到这颗星球的路上也被窜改了吗?不过,本来在此处的我们,是鬼一样的存在。既然偏振光可以把一切事物的形象给扭曲,那记忆发生扭曲也没什么奇怪的。
“我提醒一下你,这次葬礼有很多人参加,而其中有很多是姐姐的追求者。”她说,“你到时候可不要和他们打起来。”
我咂舌,看来死者生前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女人,难怪未来的我会如此痴情。
“我又不认识他们,我干嘛要跟他们打。”
陈义的妹妹说:“因为他们多半认为姐姐的死,是因为你穷追不舍。”
“那你姐姐自己怎么说呢。”
陈义说:“是的,她就算逃过整个世界也会被你追到,所以她选择自杀,这样她进入到死亡的世界里,你就追不进去了。她不认为你会为她死。”
我没有什么负罪感,我很想告诉他,其实我不是那个把他姐姐追死的人。虽然我跟那个人身体结构是一样的。但是我们脑海中的记忆不太一样。
拼命地追逐他姐姐的人是未来的我,至于告知我来此处参加葬礼的人是谁。我依然不清楚。他突破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我也不清楚。为了爱情追到异次元世界的人,多少有些古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