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样的笑容,却让我心口一阵刺痛。
却在此时,忽然听到楼下的对话。
“你就把她放在我这儿了?”
“你这儿环境好,方便休养。”
提在半空的那颗心,因陆然这一句话让我放松。
他果然没事,那就好。
“我若说不呢?”
“你怎么舍得拒绝我?”
陆然得意的口气里透着一种对对方难以描绘的亲昵,我傻傻盯着那张合影看了许久,就是觉得各种酸,心里酸,鼻子也酸。
女人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可待在我这儿也不是长久之计。”
“我现在能去的地方除了你这儿,还有哪里?家里根本就不敢回,回去大姐就跟我吵,我忒烦。”
“但换句话说,在爸爸眼里,这次好歹你也算戴罪立功,回去也未必会有人为难你。”
陆然嗤笑了一声,倨傲的口气:“戴罪立功?我有什么罪?又何需向那些人立功?我这么做,无非是想早早摆脱姓林的那个女人罢了,只是时间仓促,留了些许漏洞把柄,后续清理起来可能比较麻烦,倘若给我三个月的时间……”
“是啊,若是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又何至于像这次狼狈?”
陆然讪笑:“还是你最了解我。”
我实在很想亲眼见一见照片里的这个女人直觉告诉我,我所在的房间应该就是对方的卧室,这里……应是她的家。
这个念头,让我无法在这张床上继续再躺下去。
单脚跳到门口,悄悄地拉开门缝往一楼看。
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畏畏缩缩地躲在门后,没见到陆然前,我心慌,可眼下见到了他,我更是心慌,我怕他看见我,毕竟偷听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
女人坐在轮椅上,背对着我,膝头还有一个爬来爬去的幼童,把玩着她落在肩头的碎发,咿呀咿呀地自言自语。
她语重心长:“可是然,你不觉得这么匆忙行事,太胡闹了么?”
陆然腆着笑:“是是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对轮椅上的那个女人百依百顺。
“下次若是”
不等她开口数落,陆然便早早地伏低做小。
“没有没有,绝不会有下次,你放心。”
“你这样叫我怎么放心?”她摇了摇头:“搬石砸脚的事说出去倒不怕让人笑话,可我现在能依靠的,便只你一个人了,然,真的,如果没有你的话,我一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陆然的目光霎时便温柔下来:“是我不好,下次不会了,绝对不会,你要相信我。”
她默了默声,大门口漏进浅金色的阳光,落在她身上,无端平添了风姿绰约。
我虽到现在都没看见她正脸,但却能够敏锐地感觉到,她跟陆素素,跟林旋都是不一样的人,她安静得就像一朵出水的百合。
陆然对她,也是从未所见的温柔和耐心。
“妈妈,阿禾要……要……”女人膝头的幼儿忽地便打破了沉默。
“宝贝,要什么?”
“要爸爸……”男孩冲陆然伸出藕白的双臂,吃吃开口:“爸爸,抱抱。”
“好嘞,爸爸抱!”原本坚毅的侧脸瞬间柔和,陆然欣然抱起孩童,亲昵而温情地吻了吻孩子的额角,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仿若珍宝。
轮椅上的女人浅浅侧眸,二楼的我跟一楼的她四目相对。
我扶着门柄,感觉浑身像是被倒了一盆掺了冰的凉水,却是僵硬得无法动弹。
怔然立在卧房门口,我是局外的旁观人三口之家,浅金色的阳光洒落在他们身上,仿佛都镀染着幸福和完美的味道。
“陆然,我要回家。”
宁致的小别墅里,独留了我跟他两个人,以及那个趴在他膝头不断叫他“爸爸”的三岁毛孩。
那么可爱的小男孩,我却生不起一丝的好感来。
我这样算什么呢?
躺在孩子她妈的床上,我浑身别扭,像是被火灼烧。
挪着那条打了石膏的腿下床,却被陆然给抱到了轮椅上。
“苏慕然,你多动症吧?脚踝脱臼了,都打了石膏,你别乱动,这是我特地为你借来的轮椅。”
“陆然,我要回家!”我提高了口气,第一次坐轮椅,坐得还是陆然的儿子他娘的轮椅,我心里是说不上的委屈,又是吐不出的怨气。
“干嘛回家?”
“太打扰了,过意不去。”太多的问题堵在心口,我也不好盘根问底,问多了显得我在乎他,万一答案是最糟糕的那个,我平白无故地让陆然笑话。
三岁的小男孩,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我,越看越像是在谴责我我好不容易从林旋那个坑里爬出来,结果又掉进了这小家伙的娘的坑里。
“这有什么?你把这里当成自个儿家不就行了?”
如果我的腿完好的话,我想我真的扑上去会狠狠揍陆然一顿哪怕不为我自己,我也得为孩子的妈妈打他一顿。
把这儿当成我自己的家,他是不是想享齐人之福?
孩子他妈,算上我,再加上林旋,就是三个陆然这春秋大梦做得是挺美的。
“陆然你二大爷的,你当我是什么人?!”我坐着他站着,这高度差让我的愤怒毫无气势,一脑袋就撞在他的小肚上,陆然被我突如其来的一脑袋给顶得倒退了好几步,瞪着一双墨眼不能置信地看着态度恶劣的我,薄唇张阖了半响才吐出一句话来:“苏慕然,小爷觉得哪怕是白眼狼我都养熟了,你怎么就那么油盐不进?”
“真该给你瞧瞧小爷肩上的伤”他作势就开始解衬衣的扣子。
“陆然,你的大恩大德我做牛做马都会还你,但你这混蛋,今天能别在你儿子面前还对我温情款款,虚情假意么?”
明明都有老婆有儿子了,居然还来死皮赖脸地招惹我,陆然你个挨千刀的。
醒来的时候每每回想他冒着大火来救我,我都感动得要哭,而眼下,就在他儿子面前,陆然对我这一切的好,都让我恨不得摇着这轮椅,把这混蛋给撞死在墙上。
“我什么时候有儿子了?”他愕然半响,趴在床边的小家伙却是忽地咯咯一笑,欢脱地叫道:“爸爸,抱抱。”
陆然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彻底被打败:“这不是我儿子。”
“不是你儿子他叫你爸爸?那满大街的小男孩是不是都得对你改口?”口气是我自己都无法察觉的咄咄逼人。
“阿禾真不是我儿子。”
我冷笑了声,敢做不敢认么?还真让人看不起的。
“继续编,陆然,我听着呢。”
他无奈地揉了揉眉心:“阿禾是我哥哥的儿子,也就是我的侄子。”侄……侄子?!
忽地便想到了那个早已过世的陆怀南,为什么就管陆然叫爸爸?
那刚才那个女人又是谁?应该是孩子的母亲吧?为什么陆然跟她之间关系如此亲密?
难道这家伙……连自个儿的大嫂都想染指?!
而且从床头柜上的照片来判断,陆然勾搭自个儿大嫂,肯定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混蛋!
我先前的确有想过为民除害,但现在看着陆然,我觉得我能离这肮脏货有多远是多远。
先前跟他在一起过的所有记忆,我都要删档,格式化。
他靠近一步,我便笨拙地摇着轮椅后退:“好好说,你别给我动手动脚的。”
人面兽心的陆然,我以前怎么就瞎了眼?
“阿禾是我哥哥的儿子,从出生之后便是我在照顾着他,他喜欢叫我爸爸我也从未管束过他,但我真的只是他的小叔叔。”
可男孩一声又一声的“爸爸”,让陆然的解释听上去是那么单薄。
陆然不爽起来,干脆扬起拳头凶孩子:“沉禾,你再叫我爸爸?小心我揍你。”
我嘴角一抽,这活生生的暴力威胁啊!
三岁的小男孩,其实很调皮,一点儿也不怕,小跑出房门前不忘对他扮鬼脸:“我要跟小妈妈告状,你居然又要说打阿禾。”
陆然很是无奈,却是让我看明白了他对孩子很独特的宠溺。
视线不自觉地落回床头柜的那张合影上,姑且相信他说的话,可直觉告诉我,陆然跟那个坐轮椅的女人,关系亲密得有点过头。
“我知道你刚才吃醋了。”
“我没有。”
“你口是心非的时候会脸红。”他很直接地揭穿我。
脸红?有那么明显么我?
陆然把合影递到我眼前的时候,我竟觉得自己连接住一个小小的相框都没有勇气。
干脆摇过轮椅背对他:“我只是讨厌有人撒谎。”
“我哪里撒谎?”
“……”
“我二嫂在生阿禾的时候难产了,我哥哥在去医院的路上出车祸死了,所以阿禾出生那天,就是他父母的忌日。”
“那她……”我盯着合影里的女人,其实女人的眉目间,跟陆然确然有几分相似。
“你猜猜,她叫什么名字?”
我摇头:“猜不出。”
“给你一点提示。”
“我不想猜。”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陆然对她温温软软的态度,我心里就不舒服。
不管对方是谁,我都觉得心堵。
“你若是不肯猜,你就得承认你心里头在吃醋,”他掰过我的肩,墨色的眼底是笑意:“你想想看,我大姐叫思东,我二哥叫怀南,我叫然,那她呢?”
我尚未反应过来,注意力却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给吸引。
看见来人,陆然拧眉不快:“你怎么进来的?”
“陆然,念西小姐的态度可你比你好太多了。”叶修明抱着一束鸢尾花,站在门口望着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