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这是他来到这里的第三个冬天,他就要离开了。
他默立在巴士站台,透过路灯昏黄的光幕看着雪花飘落,宛若漫天彩蝶。他伸出手,接住了几片,却忽地化作水晶一般,只是稍作停留,便飞走了。她飞向了何处,他不曾知晓,也不愿故作过问。纵使眼前车水马龙,纵使耳畔鸣笛轰响,踏一步雪地,侧耳聆听雪花积压的噗鸣。
“走过去吧。”
他裹紧围巾,取下眼镜,用手抹去水雾再戴上,视线重新清晰时,眼前突然映现一道熟悉的背影,散发披肩,窈窕动人,他不敢确认,又一次伸出手,像方才那样。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喊出了那个名字,可是她并未回头,紧接着她的身旁走来了一个陌生男子,与其有说有笑,一并走了,是她的男朋友吧……
“或是认错了,不,一定是认错了。”
他长舒一气,水汽透过围巾飘散在眼前,迷失在空中,隐匿在雪幕之后。不再管眼镜上的水雾而走,待其自然消失好了。仍记得去年的下雪天,他激动地告诉她:
“下雪了!快出来看!”
“是的诶,你这么喜欢下雪啊?”
“不知为什么,就是很喜欢。”
思绪乍然返回,一辆轿车从面前飞速驶过,促得他后退几步,引得雪花凌乱飞絮。红灯阻拦了路人和他的脚步。看来对面的行人亦是如此,共同等待着倒计时的结束和新的开始。很快,跳转到了绿灯,所有人都像松开发条的人偶齐齐运作,相向而行,待到人流交会,一个个面孔接连消失在余光之中。
走过马路,他猛然回首,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惊异的。当双眼在积存的水汽后聚焦到那个人的身上时,她也在对岸投来了惊鸿一瞥。
正所谓:“一瞥便是惊鸿,芳华乱了浮生。”
“汪诗羽……”
只剩最后十秒,他再顾不上那么多,便疯了似的跑向原处,只求可以追上,问个清楚。但距离的不断缩短,好像不能挽住她的目光,她转过头去就要走。
“汪诗羽!!!”
真的是她!
余志远跑了过来,喘着气,叫住了她。这次,他并没有认错。汪诗羽又回过头来,见他这般模样,十分疑惑,也不乏能在这里见到他的惊讶。
“你怎么在这!?”
“我还想问你怎么在这呢。”
“你先说。”
“你先说。”
“好吧,我想去看雪。”
汪诗羽更为疑惑,问道:
“你现在不就能看到雪吗?”
“不一样……意义不同。你呢?”
汪诗羽晃了晃身后的背包,说道:
“瞎啊,刚刚下课啊!”
“是问还是不问呢……”余志远的内心里在犹豫,随后,
“我不知道你今天还要上课啊哈哈……,所以,你到底去哪了?”
他下定了决心。
换来的是沉默,片刻后,她开口了: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接着便头也不回,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虽然他有她的联系方式、知晓她的住址与他并不远,可依旧感觉二人相隔千里,站在世界的相对角落里。
余志远没有阻拦,看着她远去后自己也继续走上自己的路,前去看雪。二人无话,好似本就应该如此,只怕是谁人入了心,容不下过往情谊。
“一生清贫怎敢入繁华,两袖清风怎敢误佳人!
三生有幸怎敢遇见你,四目相对怎敢目无你。
五行皆空怎敢奢求你,六道轮回怎敢忘记你。”
很快便到了地点:学校大门长道。
这里此时无人,清静地能够听到雪落下的声音,沙沙作响。
曾几何时,这儿竟然从余志远心目中许知晴和朱觉夏间不经意地相互恋慕的故事的起点变为了他自己的梦的发源地。多么巧合又刻意,若将许知晴的故事比作夏日晚霞的余存热烈,那余志远的故事则是冬夜落雪的隐蕴残响,黎明化作朝阳和雪融化作芳春终将是未来的事。变故之多,任何人都无法说准结局如何,且待述罢。
许知晴经常问我:
“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
其实我也不清楚,只是每个冬天我都能回忆到那一幕——雪中一个飞舞的天使在我的空中指引着我,我追随着她,而尽头的站着的那一个人,她叫汪诗羽。很巧合,我们归家的那个晚上也下了场大雪,我走在她的身后。虽然寒风阵阵入心,但这让我感到春的来临,我并不清楚这种感觉是从何而来,一种调动身体机能的意识。
雪花不断落在我的头发上、肩上,我很享受这触感,从出生以来我就像是雪的儿子,每当下雪就疯了一般冲出门想要与大地来个拥抱,可当她出现后我反而变了些拘谨——那是我不知缘由的拘谨。她打了一把伞,与雪形成了一道屏障。
我与她顺路,很久很久,甚至不愿上前打个招呼,因为这很可能会破坏这番深入我心的良辰美景,很令我庆幸,她也是一个人。我便在脑海中作画,想要刻下这一幕,尽管她不可能看到,这也很让我知足了。我想我是个自卑的人,我不敢自信到说自己有资本去追求这份遥不可及的梦幻之情,可你与雪有同样的魔力,我清知道冰冷,却依旧想要触碰。
我想要写一封信予你,企策整整两年。
当你消失在我的视线后,属于你的雪停了……
我站在长道,望向曾经走的那条路,感受着雪花的轻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