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城,青骡驮着二人回到山林,时节已近晚秋,夜里山风很大,半夜更露降下来已颇有些冷,李嗣源特地寻了一处相对背风的浅穴。
受伤的手臂眼下已经可以进行简单劳作,捡柴笼火这些使力气的活李嗣源自动接了过去,效率也比先前王蓁一个人时候高出不少。
等王蓁将晚饭差不多弄好的时候,土穴门口已经堆了高高的一堆柴。王蓁看了柴堆一眼,噗嗤笑了:“你是准备在这儿过冬么?弄这么多柴回来干什么?”
李嗣源好似正在出神,听见王蓁说话的时候才向柴堆看了一眼,看见已经堆了那么高的柴,似乎连自己也有点吃惊。随后尴尬地呡了呡唇,掩饰似得转过脸看向远方,低声说了句:“晚上有可能要变天,多预备些柴暖和。”
王蓁看了眼李嗣源远眺的侧颜,没再说什么,低下头继续切手里的牛肉。
吃过晚饭,天已经黑透了,土穴里面被李嗣源垫了厚厚的一层草垫子,再铺上毯子,软乎乎地既防潮又很暖和。
王蓁守在火堆旁边,用汤匙小心搅动着吊子里的滚烫,直至飘一股浑厚古朴的香韵幽幽地散发出来,才将调子中色泽棕红若琥珀般的汤汁分别倒进两个粗瓷碗中。
将瓷碗小心端进土穴的时候,王蓁看见李嗣源正靠坐在内壁里端闭目调息,听见她的脚步声才缓缓睁开眼。
王蓁呡唇笑了一下,将一只瓷碗递过去。
李嗣源接过瓷碗,先抵在鼻息边嗅了一下,惊讶地抬起头看向她:“哪里弄来的普洱?”
见他明亮的眸光惊讶中含着难得一见的欣然之色,王蓁得意仰了仰尖俏的下巴,笑道:“我今天在集市上看见的,以前在陆羽的茶经中看见普洱有祛风散寒,暖胃养身之功用。”
说至此时,王蓁澄澈的眸子望着李嗣源:“你眼下身体尚未好利落,天气又越来越凉,未来几日,咱们还要翻过那么高的山岭,所以我就买了几块普洱沱茶,带在路上给你暖身子用。”
李嗣源牵了下唇角,只淡淡地说了声:“谢谢”便低头慢慢地饮瓷碗中的茶汁,没再说什么。
许是柴火笼的格外旺,许是穴中散播着普洱的茶香,王蓁觉得今夜的这个容身之处,显得格外温馨舒服。
见李嗣源茶喝的很慢,王蓁觉得他一定是许久没喝过普洱,且原本又十分喜欢,心下为猜中了他的心思而暗自高兴,牵着唇角在他盘膝而坐的另一边侧身躺下,隔着火堆仰望满天繁星。
秦岭的夜空很高远很干净,星星也显得格外明亮,比长安的好看许多。王蓁记得,她第一次陪着李嗣源看星星,还是在李府淌着温泉的竹林里。
那时候,她在他身边,还只是个笨手笨脚的小府侍,而他是高高在上的锐麟军统帅,众将口中的少将军。
时隔一年,她依然在他身边,她是出逃的昭容,他是当朝通缉的潜逃驸马。
这样的角色转实在换令人匪夷所思,但王蓁却很开心,亦很满足,因为不论怎样的变幻,她仍在他的身边。
只要在他身边,至于是怎样的一个身份……管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