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
一支马队飞上蓝田塬,隐隐可闻遍野杀声,及至马队飞上前方一座山头,遥见陵谷起伏的原野上烟尘大作,一片片黑旗、红旗时进时退。
吕不韦朗声笑道:“此练兵新法分兵契合,黑红双方对抗竞技,比单方操练更有实战成效!”
吕不韦当上丞相后,便是在此地建立起大营,驻兵三十万,拱卫王城咸阳。
嬴政扬鞭高声道:“去看看战场操演。”
一马当先冲下山头。
马队片刻之间轰隆隆卷到战场边缘,要穿过谷口奔向中央云车。
正在此时,两支马队从两边树林剽悍飞出,宛如黑色闪电间不容发卡住了谷口。几乎同时,一声高喝迎面飞来:“来骑止步!”
嬴政君臣骑术各有差异,陡遇拦截骤然勒马,除了后队护卫骑士整齐勒定,君臣前队的马匹声声嘶鸣,各自乱纷纷打着圈子才停了下来。
“何人敢阻拦秦王阅兵!”护卫将领蒙毅一声大喝。
“飞骑尉李信参见秦王!”迎面一将在马背遥遥拱手。
“寡人正欲到战场阅兵,将军何以阻拦?”
“禀报秦王:战场操演,任何人不得擅入!”
“军令大于王命么?”嬴政脸色不由沉了下来。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你叫李信?”嬴政目光骤然一亮。
李信年轻时强壮勇敢,是秦国少壮派中较有为的显赫人物,同时也是秦王政十分信任的年轻将领之一。虽然攻楚失败,损兵二十万,但最后仍旧被封为陇西侯。
“正是飞骑尉李信!”
“好,速报上将军,寡人要入谷阅兵。”
“诺。”李信一应,举剑大喝,“王号!”
随即,谷口马队应声亮出一排牛角号,呜呜之声悠长起,伏直贯云空。旁边的吕不韦低声道:“自来战场只闻金鼓,号声报事不知何人新创?”
嬴政一笑:“仲父改制军队,各个将领自然要因时而变。”
说话之间,又闻一阵高亢急迫的号声从谷中遥遥传来。李信一挥手,谷口马队的号声又起,也是短促急迫。
号声同时,李信一拱手高声道:“禀报秦王:上将军命李信领道入谷,上将军整军等待君上!”
嬴政大手一挥:“走!”
说罢,纵马飞驰入谷。
嬴政马队进入谷口一路看来,人人都觉惊讶不已。这片远观平平无奇的谷地,实则是一片经过精心整修的战场式军营,沟壑纵横,溪流交错,触目不见一座军帐,耳畔却闻隐隐营涛。
若非在来路那座山头,曾经分明看见国烟尘旗帜,谁也不会相信这里便是隐藏着千军万马的蓝田新大营。
拐过谷内一道山峁,眼前豁然开朗,大军方阵已经集结在谷地中央。
蒙骜、蒙武赳赳大步迎来,将秦王君臣带到了方阵中央的金鼓将台之下。两人的意思是,请秦王、丞相先登云车阅兵,而后再回幕府禀报整军情势。
嬴政欣然点头,吩咐吕不韦、蒙毅两人同登云车。几人刚刚踏进云车底层,车外蒙武令旗劈下,一阵整齐号子声响起,车中三人悠悠然升起,平稳快速地直上十余丈高的云车顶端。
片言之间,云车已停。
三人踏出车厢,遥见四面山岭苍翠茫茫,片片白云轻盈绕山,时而盘旋于云车周边触手可及,恍然天上。
及至目光巡睃,谷地与四面山坡都整肃排列着一座座旌旗猎猎的步骑方阵,宛如黑森森松林弥漫山川,不禁人人肃然。
上将军蒙骜浑然不觉,一拱手道:“臣启君上:大军集结,敢请君上一阅各军气象。”
嬴政点头。
蒙骜便对云车执掌大旗的军令司马一挥手:“按序显军!”
军令司马应了一声,轧轧转动机关,平展展下垂的大旗猛然掠过空中,云车下顿时战鼓如雷。
“铁骑方阵,十万!”
蒙骜高声喝令,也算是对秦王禀报。随即,谷地中央突然竖起一片雪亮的长剑,万马萧萧齐鸣,铁甲烁烁生光。
“步军方阵,二十万!”
大旗掠过,东面山塬长矛如林,南面山塬剑盾高举。
“连弩方阵,五万!”
西面山坡一阵整齐的号子梆子声,万千长箭如暴风骤雨般掠过山谷飞过山头,直向山后呼啸而去。
“大型攻城器械营,五万!”
云车下大道上一阵隆隆沉雷碾过,一辆辆几乎与云车等高的大型云梯、一辆辆尖刀雪亮的塞门刀车、一辆辆装有合抱粗铁柱的撞城车、一具具可发射胳膊粗火油箭的特制大型弩机、一辆辆装有三尺厚铁皮木板可在壕沟上快速铺开的壕沟车桥等等等等,或牛马拉动或士兵推行,连续流过,整整走了半个时辰。
登基已经几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