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李二陛下这么一问武才人就着跪坐的姿势伏跪在地,朝李二陛下行了个大礼。哪怕背脊早渗出了一层薄汗,她面上仍是镇定无比,嗓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音:“嫔妾生为女子,未嫁从父既嫁从夫,若陛下有命嫔妾不敢不从。”
李二陛下未置可否,也不曾多留,起身迈步离开,甩动的衣袖恰好将案上的列子扫落。
列子掉在地面恰恰落在武才人目光所及之处。
武才人没有立即起身,直至四周静悄悄地没了动静,她才浑身虚软地虚坐在地,安静地坐了半晌才拾起面前那卷列子。
她垂眸看向手中的书卷。
不可否认地刚才李二陛下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她是有些动心的。
她才十六岁,十三岁那年进的宫。
在家时父亲对她并不关心她能识几个字已是难得,想要更多的是决计不可能的。
当时她就不甘心不甘心自己无一处不如异母兄长,为何异母兄长可以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她却不行?
被选入宫中前她也想象过李二陛下是怎么样一个人想象过自己努力争得李二陛下的宠爱、好叫两个异母兄长都只能仰仗自己,可惜李二陛下并不是那种耽于酒色、喜欢流连后宫的人,封她为才人也仅是因为她父亲武士彟当年勉强算是有过“从龙之功”。
只有身在深宫中的人才会知晓宫里的日子有多寂寞。
李元婴的存在与整个皇城格格不入,他像是闯入这潭深水之中的鱼儿,活得自由又鲜活,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即便对上李二陛下,他依然是想闹便闹、想骂便骂。
只是冷静下来一想,便知道李二陛下这话是不能应的。李二陛下明显是听了什么话才会过来,若是她露出欣喜地应下,等待她的肯定并不是把她送到李元婴身边的旨意。
武才人攥紧手里的列子。
仔细想想,李元婴也不是个多好的选择,他的母亲到最后都只是个宝林,比之才人品阶更低,李元婴有的不过是李二陛下的偏爱。
而这份偏爱是真是假还难以判定。
毕竟,李二陛下早年曾对兄弟下手,想拿李元婴来演一出兄友友弟恭也不是不可能。
说到底,他们这些人的生死荣宠都攥在李二陛下手中,他想让你富贵一生你就富贵一生,他想让你荣华一世你就荣华一世。若他不想,你便连他一面都见不到,此生此世永远困于高墙之后。
不自由。
也难自由。
武才人坐在原处,久久没有动弹。
烛火静静地燃着,让她手中的书卷在地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
另一边,李二陛下离开武才人居处,没再转向任何一个妃嫔那边,而是径直前往李元婴的住处。
左右对看一眼,快步跟上,不敢多言。
李元婴此时正在挑灯夜读,列子这书果然和武才人说的那样有些他看不太动的东西,不过有趣的故事还是有的,比如疑人偷斧这个故事就和他前头看过的智子疑邻差不多。说的是有个人把自己的斧头忘在干活的地方了,回去后没找着斧头,越看邻居越像是偷他斧头的人第二天在干活的地方找回自己的斧头后,他看邻居又觉得不像是偷儿了!
李元婴正读得津津有味,柳宝林就端着绿豆汤给他送来,说是天气还有些热,喝点才能静心看书。
李元婴接过绿豆汤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才问柳宝林自己喝了没。
柳宝林笑着道:“当然喝了。”她见李元婴案上摆着看到一半的书,也不吵着他,只叮嘱他看着冷热增减衣裳,若是一会夜深了天气转凉要记得披衣。
李元婴没有丝毫不耐烦,一一应下。
柳宝林刚转身要往外走,却见李二陛下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李元婴的小书房门口。
柳宝林忙低下头向李二陛下行礼。
李二陛下免了她的礼,着她先退下,自己撩起袍子在李元婴对面坐下。
柳宝林虽担心李元婴和李二陛下闹起来,却不敢违抗君命,只能依言退了出去,回到自己房间叫人注意着小书房这边的动静。
李元婴不知道李二陛下是为什么过来的,他还记恨着葵园的事呢,搁下手里的绿豆汤转过身不理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见他给自己留个后脑勺,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兕子她们对上他时越来越无法无天,显然都是和李元婴学的。。
李二陛下伸手揪着李元婴的后领让他乖乖转回来。
李元婴被领子勒得气闷,更生气了,转身气鼓鼓地推走李二陛下伸过来的手:“我再也不理你了!我再不去找你,你也不许来我这!”
李二陛下道:“看不出来啊,气性还挺大。”
李元婴不理他。
李二陛下拿起案上一卷列子,说道:“刚才有人拦下我,说你时常去找武才人?”
李元婴听到李二陛下意有所指的话,暂且收了恼意,奇怪地看向李二陛下,不太懂他为什么突然提这么一句。他哼道:“那有什么稀奇的,还要特意拦下你说!”
李二陛下道:“你很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