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血,只要沾上,就再也洗不掉了。”
乌鸦连续不断挤出洗手液来,他沾满斑驳血迹的手指已经被水泡得发白,但那些本应消失的血点仍如同附骨之疽般附着在皮肤表面,它们散发着红荧荧的危险光芒,似隐没于黑暗之中的猛兽睁开嗜血的瞳眸。
“越来越多了!”
粗重的喘息自口中传出,两只手掌相互抓挠着,指甲穿透皮肤,几近撕破肌肉或血管,眼中的红斑不减反增,更是令乌鸦的额头渗出冷汗来。
颤抖地举起双臂,凝视镜子中的自己,那一刻,他只觉得镜中映衬的相貌无比陌生,那被扒下表皮赤裸裸显示在外的面容,失去嘴唇后更是能清晰看到溃烂发炎的牙床。
“我是怎样都想不到,一个作恶多端的刽子手,竟然患有这样严重的恐血症,哈哈哈,乌鸦啊,你就像只丧家之犬一样滑稽可笑。”
又出现了,先前那对在车内睁开的猩红双眸,她悄无声息地靠近,在宽阔昏暗的走廊内撑开一把老旧的油伞,声音飘忽不定,如鬼火摇曳。
“说到底……鬼娘啊。”
乌鸦无力地坐在金属洗手台旁,背靠冰冷的墙壁,即使身体近乎虚脱,仍要强撑着开口:
“你又能比我好到哪里去呢?对于八荒而言,你根本可有可无,估计在他眼里,你的分量还不如我啊。”
鬼娘轻盈迈步走向乌鸦,在此之间,一语不发,油伞微抬,随后乘风旋转,自由落下,而她的身躯,则在离开油伞笼罩的瞬间消弭不见,连曾经存在的痕迹都找寻不到。
“不如听我一句劝,帮我在杨氏插下根刺,八荒多多少少也能多看你一眼……呵。”
乌鸦的话语戛然而止,他的双眼不自然地向外凸出,肤色涨红,却又艰难地从闭塞的喉咙内挤着嘶哑的笑声。
“乌鸦,你还没权力点评我。”
鬼娘就在附近,她就在乌鸦身边。
“那就杀了我。”
“噗通!”
话音未落,乌鸦便被来自未知的力量钳制,头颅被按入满是泡沫和污水的洗手池当中,窒息带来的死亡危机令他下意识地扭曲挣扎,在临近意识遗失的边缘差些失禁。
“你以为我不敢吗?”
鬼娘戏谑地发问,心中自然清楚乌鸦此刻的痛苦,但她偏要如此,你既然想保持傲慢,那便用最粗暴的手法将你的傲慢彻底撕碎。
一股恶臭在周围的空气当中弥漫,乌鸦的挣扎逐渐减弱,四肢僵硬下来,而鬼娘未曾注意到,细碎的羽毛正在乌鸦的外衣下缓慢生长,它们浸润了体液,竟透出锋锐的光泽。
“噗!”
乌鸦仰躺在地板,污水顺着湿答答的头发滑落,他失去了所有的生息,却又在半晌的安静后猛烈地咳嗽起来,肺部重新工作,半死不活地上下起伏,呕吐出体内所有能吐出的东西后,才扶着身侧的墙壁缓缓站起。
“帮我在杨氏插下根刺,让八荒多少能高看你一眼,像你这般蠢货,迟早会被当做弃子随意处理,还不如你我合作,一举双赢。”
油伞在无形无质的力量作用下抬起,当它几乎要触碰到屋顶时,鬼娘的身形才再一次显现,原本庄重整洁的衣裙下摆,已经沾染了点点污渍。
“我不喜欢你,真的很不喜欢,但如果真的能稍微让荒大人多看一眼,所谓合作,倒也无妨。”
……
“室外温度四摄氏度,空气湿度百分之二十,三级对流检测率百分之五,未检测到二级对流,西北风五至六级,强降雪预警,已停止系统自检,已停止单极仪展开,已全部回收气象气球,已与终极武器019“应龙”断开连接。”
在播报结束后,原本闪烁着各类参数的光屏由上至下地逐步熄灭,只剩下长桌上孤独的地形投影仍散发出蓝色的微光,在这片广袤的平原上,除了偶尔起伏的土地,什么都看不到。
“提达克本次手术选择的地点,是联盟西北部,河中平原第四边境区块正中心位置的一栋违规建筑,通过我们的初步侦查与比对,确认提达克头号人物:乌鸦,正在其中,所以,即刻展开行动,一定尽一切可能将他抓捕。”
“明白!”
……
“你说,挖这么深的坑应该是够了吧,反正到时候都是一把火点了,给一个死人忙前忙后的可不值当。”
“应……应该也对吧。”
铁铲撑地,抬腿跨出已经挖好的深坑,提达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干瘪的烟盒,挑起仅剩的一根叼在嘴里,向另外一位还站在坑中的同伴尴尬地笑了笑。
“最后一根了,唐哥。”
“害。”
那人混不在意地摇摇头,随后紧跟着开口道:
“真是累得人腰疼,上面让咱们处理掉的尸体是哪个,你晓得吗?”
“……”
橘色的火光在黑暗之中摇曳,细碎凌乱的风拍在脸上,已经麻木得知觉不到冰冷,深吸一口烟气,随后徐徐散去,提达克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叫嚣着“舒畅”两个字。
“不知道,从进入提达克开始,大姐头就让我少问少看少说多做,不该知道的别好奇。”
“呵,没想到,你还挺老实。”
拍掉裤腿上的积雪,坑中的人爬上来后,径直坐在横放雪地的麻袋上,他身上包裹得严实,冬帽,围脖,护目镜样样不差,几乎像个粽子,不露出一点皮肤。
“诶哟,我的哥啊,你咋能坐人家身上呢,这不吉利的呀。”
提达克见此,连忙紧张得后退两步,四下里张望,冷汗止不住地冒,生怕哪儿飘出个红衣女鬼来,张牙舞爪地质问二人的不敬。
“怎么?怕啊,哈哈哈。”
趁着提达克自顾慌乱的功夫,他找到了麻袋的袋口,单手解开缠绕的绳头,微不可察地偏头向内望了一眼,动作隐晦且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