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默撒下一把鸡食,他们都叫这是鸡食,虽然在我看来似乎就只是小米而已,鸡棚在小院的东边,旁边是一个砖屋,那里是一只黑色的狗。
院子里还有一棵枣树,在南边,如今的枣还是青的,小小一只,偷偷尝了一颗,不好吃。
这两天何久常常去帮忙干农活,一来我是客人,二来我的确不会干农活,所以他们留我看家。
庄稼人似乎真的把庄稼看的很宝贵,哪怕有一点干不好,都会后悔一上午。
至少何久爷爷是这样的。
我偶尔会去小超市买两根火腿肠给那只小狗,讨好它,和它搞好关系,以免让它因为我抢了它的工作而生气。
其实他已经不算小狗了,何久说他刚开始记事时那小狗便在,只不过体型不大,我才以为它是一只小狗。
偶尔会出去走走,身为一个陌生人,会被村里的老人反复指着,仔细辨认,偶尔有人会大喊一声直接问。
“你是哪家的孩子?”
“何三家的。”
这是我最近几次的回答,当我发现一句一言好好解释,根本不被这些老妇人所接受的时候,我选择报上了何久爷爷的名字。
下午五点,村里会有馒头房蒸馒头的香气,那种香气区别于印象里农村的清香,而是一种带有炊烟颜色的温柔香气。
五角一个,吃过一次,凑近馒头,撕开,让滚烫的热气刺痛自己的鼻尖,如火苗一般。
像是茶一般的糖,很淡,一点点吃才有味道。
也只有热的时候才有那般味道,到饭点,凉了,味道也便会逊色几分,即使在锅里蒸,也只是再热一下,那种香气再也找不到了。
一共七只鸡,一只公的,六只母的,一把小米不需要多少时间就会吃完。
打了一声哈欠,很长,狗也打了个哈欠,比我还长。
“走吧,去吃饭。”
何久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他提着一个桶,大概是喂完猪不久。
早上是白粥,馒头,咸菜和鸡蛋。
这个村里有分院的习惯,何久的爷爷奶奶是一院,何久的大伯是一院,二姑是嫁出去的女儿没有院,何久爸爸离开家太多年,也扎根到了大城市,就主动放弃了院。
何久爷爷家的院在东,大伯的院在西,所以这边是东院,那边是西院。
我和何久住一个房间,同在爷爷的东院。
桌子是小方桌,只有我们三个人,即使没有其他人,奶奶也没有上桌,她是一个身体娇小,皮肤很黑的老妇人,满是皱纹的脸近看下来,确确实实会让人觉得有一丝恐怖。
但是又从那双眼睛里可以看出她和堂哥有几分相像。
她几乎没说过话,就算是在去干活时,也是爷爷喊一嗓子,她就提着个篮子一起去,小步跑。
待他们全部走后,我把门拴上,一个人去了那条小溪。
初生的晨阳照在右半身,除了刺眼外,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盛夏时节,有些小孩子在小溪里相互泼水,一个个很开心的样子。
每个人都晒得黑黑的,每个人都笑,和自己脚底下的那一片水周旋,眼睛闪烁,却又不知道那闪烁的东西是什么。
其实我一直以为乡下的小河里能摸出螃蟹来,从小也一直很想要来乡下的河里闹腾一番。
那时喜欢看宫崎骏,谁又不会因为宫崎骏笔下的故事而心动?
只是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人家,我喜欢宫崎骏。
也根本不敢去脱下衣服在河里撒欢。
更不敢去摸脚底板下有没有一只爪子小小的螃蟹。
顺着那条小溪一直往前走,顺着西边,太阳落山的方向,虽然我根本走不到那时候。
太阳高了起来,远方也望着见几顶蓑帽。
其实对我们这群外乡人讲,自然的景观是很美的,一顶顶蓑帽是很有味道的所谓农村的元素。
那些东西可以满足我们的美好想象,但是只戴着蓑帽,没有无人机的农村,很显而易见的不幸福。
我在暖暖的阳光下漫游,望着小溪里懒洋洋的自己的剪影被蝌蚪划破。
溪流波光粼粼的样子,终于还是映入了我的眼帘,我也自然而然的为之感动。
不知我会在什么时候失去它们呢?
像是不知不觉稀疏的头发。
小溪不消走多久,便见到了尽头,小溪的尽头是一个小土堤,上面长着不同于小溪两侧的似乎更为翠绿的草和一株株健康的蒲公英。
它的另一侧则是一条宽宽的,但已经干涸的河道,远方有一座孤零零的小桥去印证着,在这里,就在这里,从前的这里,是一条真实存在的河啊。
风一吹,尘烟四起。
我走了上去,拔下一颗蒲公英,放在了阳光的正中央,拍了一张照,因为阳光刺眼,这张照片怕是拍不好看的。
发给了林柠柠。
没别的什么原因,林柠柠喜欢,于是我拍了,仅此而已。
我背对着太阳,看着那干涸的河道,发觉这似乎对蒲公英太委屈了些,便转过身,把蒲公英向太阳吹去。
一下、两下……大概第四下时,才把每一颗都吹尽。
孤零零的蒲公英越过小溪的样子,像是这世上最轻盈,最可爱,也最孤独的那几片雪花。
因为阳光太刺眼,那场景我没看到,所谓雪花,也不过是我想象出来的。
“呜,飞起来咯。”
林柠柠回了这样的话,还发了一只仓鼠咬瓜子的可爱表情包。
“这么早就起来了?”
现在是八点钟左右,林柠柠往常应该还在梦里才对。
“昨天空调定时定错了,被热醒了。”
“早上吃的什么?”
“咦——关心的像从哪抄的公式一样,一点诚意都没有。”
“打视频倒是有点诚意,但是我刚喂完猪,脸上有点难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