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入春以来少有雨雪,不料今日却是狂风乱作,雨雪纷飞。
追风坡上,西门如玉白盔白甲与天地融于一色,身后数万将士黑色甲胄庄严肃立,在狂风呼啸之中巍然不动。
即墨离眼睛一眯,拉弓搭箭,箭离弦而去,呼啸之声破空长鸣,而西门如玉却屹然不动,甚至连躲都没有躲!
箭去势急急,却偏偏到了西门如玉的面前正好坠落在地!
算无遗漏,算得恰如其分,算得分毫不差!
“西门太子好气魄,好定力!”即墨离跨马而上,那一箭就是试探西门如玉的,两军对战,最忌阵前惊慌!
西门如玉能对着致命一箭不躲不闪,其心理素质可谓强大无比,而最让即墨离心中暗惊的是西门如玉对他的了解!
两军对垒,光有匹夫之勇是远远不够的,如果是有心杀西门如玉的人,西门如玉不躲不避那就无异于送死!可是面对如此凛厉的箭西门如玉却毫不躲闪,那就是说明他早就算准了即墨离的心思,可以说对即墨离了解透彻!
这番心思简直是太过慎密,让即墨离暗自惊心!
“好说,好说。”西门如玉君子如玉淡淡一笑,双目睛睛直射即墨离。
两个集天地之精华的男子就这么于苍苍茫茫的雪原之中对视着,用眼神交战着,肃肃风雪,天地苍茫,两军数万兵马鸦雀无声,却暗藏铺天盖地的杀机,只要一声令下,必将是血流成河,杀得天昏地暗,天地失色!
这时两人座下战马长嘶一声,相对踢出了数脚,各自为自家的主子争锋不让!
两人用力牵住了战马的羁绳,身后两国的旌旗迎风招展,在风雪之中愈显威仪。
“西门太子,你既然用尽心机将本宫诱到此处,明人不说暗话,将要说的都说出来吧。”即墨离的眼神比飘雪还孤冷,交织成利箭射向了西门如玉。
“嘿嘿,没什么,只是想请明月太子割城十座!”西门如玉君子如玉,笑容淡淡,云淡风清。
“你疯了么?”一字一顿从即墨离的薄唇中溢出,眼如刀锋。
“嘿嘿,是不是疯了,明月太子会不知道么?”笑,还是那么如春风拂面,只是眼底深藏着的是狠戾的奸佞。手一挥,从西门如玉的身后转出一个看不出长相的男子,男子全身都缩在厚重的盔甲之中,唯一让人注目的是手里抱着一个婴儿。
一阵刺痛袭向了即墨离的心头,那漫天的雪似乎阻止了他的呼吸,疼,五脏六腑都抑制不住的疼!
这是他的女儿!
还不满二个月的女儿!
他曾想着千般宠爱万般溺爱的女儿,现在却被敌人抱在手中,成为敌人与他谈判的筹码!在这冰天雪地里受尽折磨!
“西门如玉!你还是不是人?大丈夫有本事光明正大的真枪实战,你却用这样卑鄙的手段,你还是不是男人?”
他驾着猎风一步步地进逼向西门如玉,凤眸中染上嗜血的疯狂,箭慢慢地举起…。
手在雪中有力的拉起了弓,不知道是雪的白映衬了他的手,还是他的手美白了雪景,此时他与天地融于一色,乱雪纷飞中,他孤傲而绝然,风华无限!
眼,痛惜,痛楚!
“太子,杀了他,杀西门如玉!”身后万千将士齐声大吼,树上的雪块被齐齐的震落。
西门如玉淡然以对,眼神幽暗毒辣地看着即墨离,皮笑肉不笑道:“不知道是明月太子的箭快,还是本太子手下侍卫的剑快。”
剑,明晃晃的剑,在白雪霭霭之下愈显冷寒,杀气凛凛,正架在那纤细的脖子上,也许是感觉到了杀意,那襁褓中的婴儿竟然突然啼哭起来。
哭声让即墨离的心嗖得紧缩,疼到极点,脸色苍白。
“呵呵,怎么样?听到哭声了吧”西门如玉冷言冷语道:“俗话说父女连心,相信她一哭,明月太子亦是心痛如绞吧?”
“你就不怕本宫杀了你么?”即墨离冷声道。
“哈哈,怕,本太子怕得要死!”西门如玉戏谑地看着即墨离,嘴上说害怕,表情却全无害怕的样子。
即墨离厉声道:“你如果敢伤害她,本宫必将万千铁骑踏平西国!”
“是么?”西门如玉不以为意地应了声,身后的侍卫却突然手一重,婴儿顿时哭声嘹亮。
“你敢?”即墨离目眦俱裂,手中的箭直直的对着西门如玉的额心。洁白如玉的手,青筋直冒!
“要不要再试试?”西门如玉阴森森的笑,不怀好意道:“还是请明月太子多想想,不如答应了吧。”
“太子,不可以,如果答应害让十城,西秦就失了所有的防守,到时西国就能长驱直入我西秦国内如入无人之境!”张峰急得满头大汗,他是唯一知道原因的几位将领之一。在他看来,当初为小公主而战,那是雪耻,但要是为了小公主而割了半壁江山,造成西秦的亡国,那却是万万不成的。
无国哪来家,没有了家要人还有何用?何况只是小公主,不是小太子,相比而言自然更是不足以用江山来换取了。
另外的将领亦是如此想法,都面面相觑不敢作声。
唯有陈守将走到即墨离边上,义愤填膺道:“太子,那孩儿可是咱们西秦的孩儿?”
即墨离面色铁青地点了点头,暗道:“是本宫刚出生不到二个月的女儿。”
“卑鄙!”陈守将破口大骂。
随即对即墨离道:“太子,身为军人连自己国家的公主都不能保护就是末将的耻辱!如果让公主因为我们无能而失了性命,那么要我们将士何用?太子,您答应吧,大不了,我们众志成诚,到时将失去的城池再抢回来!”
即墨离意外地看了眼陈守将,这个男子倒是有情有义,有理有节,有进有退,有勇有谋,当得重用。
弓再次拉满,即墨离沉声道:“西门如玉,你以为本宫会为了一个孩子置西秦的百姓而不顾么?如果你再不思悔改,那么你看!”
箭陡然间改变了方向,射向了高空,在空中发出一声爆竹之声后,顿时两边的高山上现出无数的人影。仿佛白纸上一个个墨点,多得不计其数。
西门如玉脸色微微一变,强硬道:“难道你就不顾自己亲生女儿的性命了么?”
“拿她一人的性命换西国太子及一万人的性命值了!”
“哈哈哈”西门如玉讥嘲地大笑,嗤之以鼻道:“都说明月太子宠妻如命,说什么为了爱妻可以不要性命,不要江山,可是现在呢?为了西秦的半壁江山连自己亲生女儿的性命都不顾了!你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伪君子,沽名钓誉!”
即墨离面沉如水,一言不发,那箭再次拉满,对准了西门如玉,喝道:“最后一句,你放还是不放,如果你现在悬崖羁马,那么本宫说到做到,定会放你们一条生路,绝不食言!”
“哼,不放,有种你就射向本太子,让你女儿陪着本太子一起死,本太子算是值了!就是不知道如此一来,莫离殇还会不会相信你,痴爱你!哈哈哈,本太子要是死了,你们西秦就要给本太子陪葬,相信莫离殇是绝对不会放过你这个口是心非的伪君子的!”
“谁说的?”一声清越的声音如凤鸣九霄,直冲而上,让西秦的人都为之一震,而西国的人面色一变。
莫离殇来了!
用兵如神的莫离殇竟然就在西秦的大军之中!
饶是信心百倍的西门如玉也不禁微微变色,他就是赌,赌即墨离对莫离殇的爱,他相信即墨离不敢冒险,相信即墨离再怎么强硬最后也会选择妥协的!
因为他知道即墨离一直瞒着莫离殇孩子是被他抱走的事实。
没想到莫离殇竟然知道了!这到底是计还是意外?
一时间他心思万千,手轻颤着。
“离儿!”即墨离神情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队伍向两边整齐地散去,那被白雪之中,她风驰电掣如仙下凡。
她白衣胜雪,跨下汗血宝马挥汗如血,一滴滴的血汗滴落在地,恰似梅花朵朵。
那一刻她风华绝代,就这么走入了人们的视线。
“你怎么来了?”即墨离心疼的迎了上去,手握紧了她冰寒的小手。
雪在她乌黑的发上结成了一层寒霜,睫毛上沾染了初融的细雪,小脸冻得通红,心痛如绞,掌中用力,将内功送入她的体内,试图驱赶她体内的寒意。
“明月,”她反手抓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道:“保存体力。”
“对不起,我欺骗了你。”明月泪盈于眶,他一直不敢告诉莫离殇真相就是怕她受不了,可是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在这种情况下让莫离殇知道了孩子失踪的真相,连一点的缓解余地都没有,直接让她迎上了这惊天霹地的恶讯。
“不,我不怪你,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怪就怪他们太恶毒!”说着清冷的目光阴冷无比的看着西门如玉,素手柔夷紧执着马鞭,将鞭尖尖锐地指向了西门如玉。
那一鞭仿佛是地狱之鞭,透着杀意无边…。
“西门如玉,你以为挑拔我与明月的感情有用么?别说是明月,就算是我在此,你也休想用一个婴儿来威胁西秦的将士!”
“哼,都是郎心是铁,没想到连一个母亲都能狠毒到如此地步,置自己亲生的女儿于不顾!”
“闭嘴,这里最狠毒的人是你!要不是你,我的女儿何至于出生才两个月就与我生生分离?要不是你的野心,我的女儿又何至于这么幼小却在这冰天雪地里被敌人抱在手中?要不是你的卑劣,我的女儿又怎么会成为两军对垒的棋子?所以,要论这天下最狠,最毒,最卑鄙,最恶心的人就是你!你枉为一国的太子却用这般下流龉龌的手段,就算得了天下,都不足以服天下之民众!”
“哈哈,莫离殇,你不要说得好听了!难道你不是为了天下而舍弃你自己的女儿么?难道你就高尚到哪里去了么?你为了权势,为了天下,你也一样利用了你的女儿,如果你的女儿死于我手,那么不是给了你一个挥军西下,夺天下的借口了么?所以说你不比我高尚多少,不要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闭嘴,西门如玉,你是本宫看到的最恶心的人,居然用你这样的狼心狗肺来度天下人的心!难道你就是这么利用你自己的亲生儿女的么?”
“哼,即墨离,你不要不服,有种你答应本太子送上十城,否则你就是一个伪君子!”
即墨离面色铁青,眼犀利阴鸷地看着西门如玉。
“太子,太子妃,答应拿城换吧,小公主是咱们西秦的女儿,怎么可以受此凌辱?城没了不要紧,人没了就再回不来了。”陈守将泪流满面跪到了两人的面前。
其余众将本来还不同意交换,但想到即墨离与莫离殇的表情,顿时觉得自己枉为西秦的人!
明月太子与太子妃为了西秦可以壮士断腕,牺牲自己的才出生的女儿,而他们却为了一已私利,情愿将孩子换得安定,将心比心,他们愧对西秦!
说什么忠君爱国,关键时刻,他们想到的还是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家园。
顿时数万将士黑压压的跪成一片,大吼道:“换了吧,太子,大不了咱们再夺回来!”
山头上的人亦大声疾呼道:“太子,太子妃,保住小公主,咱们西秦的人就算是流尽最后一滴血,也会将失去的城池夺回来!”
即墨离紧紧的抓住了莫离殇的手,一言不发,心却在动摇着。
莫离殇的泪含在眼中,死死地不肯流出来。
这时西门如玉嚣张地大笑:“莫离殇,怎么样?心疼了吧?听到你们西秦的将士心声了么?换吧,不过十城!”
莫离殇嗖得抢过了即墨离手中的弓箭,弯弓搭箭,一气呵成,厉声道:“孩子,不是娘心狠,记着,你是西秦的公主,你身上负担的是西秦的责任,所以娘不得以要牺牲你,来生,如果你还愿意,再投胎做娘的孩儿吧。”
说完,箭带着呼啸的凄厉,狠狠地射向了那襁褓中的婴儿。
“不!”即墨离凄厉的叫喊起来。
西秦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齐刷刷地悲吼。
箭,快如闪电!
箭,杀人的利箭!
箭,泛着冷寒的杀意!
箭,直射向了襁褓中的婴儿,不偏不倚,气势逼人!
听,箭的破空之声呜呜作响,划痛了众人的耳膜!
听,孩子绝望的啼哭响彻了大地,压过了数万人的高呼!
“你疯了么?”西门如玉大惊失色,腾身而上徒手去抓那飞驰而来的箭,强势的箭振落了他的手,擦手而过撩得他手掌一片血红,疼得入骨,余势不减奔向了小婴儿。
西门如玉大惊失色,都说虎毒不食儿,这莫离殇竟然比虎还毒,真是想亲手杀子!而且毫不留情!
箭光雪光,反射出凄厉的杀意!
就在触及婴儿时,抱着婴儿的侍卫手如鬼魅肌伸出利落地将箭打落,他眼猛得抬起,犀利如刀,警告地看向了西门如玉。
莫离殇陡然心中一动,弯弓搭箭毫不犹豫,顿时箭如飞蟥,箭箭直射自己的女儿。
顿时那侍卫为了保护婴儿上窜下跳,左挪右移,看他的武功竟然十分高明,甚至与即墨离不相上下。
此时即墨离足尖轻点,在空中狂踢几脚,仅一眨眼功夫就冲入了敌军的大营,与那个侍卫争夺起婴儿来。
随后数万大军包围住了西国军队,两队终于厮杀起来。
呼喊声,刀剑声,马蹄声,不绝于耳。
莫离殇坐在高大的汗血宝马之上,面含冷霜,眼如冰凌,手挽长弓,一箭箭地射向了自己的女儿!
那侍卫抱着婴儿不但要躲避莫离殇如雨般密集的箭簇,更要应付即墨离高超的武功,渐渐地左突右支出现了败象。
“莫离殇,你还是不是人?竟然利用自己的女儿来牵制本宫?那可是你的亲身女儿!你要是一箭射中了,这天下都知道你为了权势连自己的女儿都要利用!”西门如玉狂怒地看着莫离殇,用尽全力地拍掉那些多如飞蟥的箭矢,心中恨恨不已,破口大骂!
真是没有想到这个女人如此绝情,连自己的女儿都敢下手!
“哼,天下人都知道她是被你握在手中用来威胁西秦,说到天去,天下人只会说你卑鄙无耻下流!”莫离殇不为所动,俏脸上布满寒霜,没有一点迟疑,嘴上说着,手下毫不停留。
西门如玉自诩心硬如铁,如今与莫离殇相比才发现自叹不如!要他为了权力杀子杀女,他可以做得出,可是让他在十万大军之前亲自下手,他是无论如何做不出来的,此时他才算看清了莫离殇的狠,辣,毒!
他大吼一声,一面挡住箭簇,一面与侍卫并肩而立跟即墨离缠斗起来。
箭一支支的射过来,即墨离掌下更是一掌比一掌更精绝,这时突然斜斜地跑出西国的士兵,手中的长剑似乎要刺到那侍卫怀中的小女婴,那侍卫大惊失色,而这时即墨离一记重拳正好压下…。
为了救婴儿,他想也不想,将背对向了即墨离,左臂毫不犹豫地挡住了斜刺过来的剑,保护住怀中的小婴儿不受伤害。
说时迟,那时快,拿剑之人竟然趁着侍卫左臂受伤快如闪电般从侍卫手中夺过了婴儿,大叫道:“离儿,接着。”
莫离殇如鹰般飞向半空,将婴儿牢牢地抱在怀中,喜极而泣。
这时西门如玉才知道上当了,原来这全是莫离殇的计!什么亲手杀女,什么为了西秦不惜牺牲女儿,这都是假的!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掩人耳目!
她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趁乱将小公主抢了去!
莫离殇,果然是莫离殇!
机关算尽,心思巧妙,最关键的是有一份强大的心!能置死地而后生!
这招极险,极巧,也极为惊心动魄,稍有差池就是赔上了小婴儿的命!
这看着是争抢一个婴儿,事实上却是玩的心理战术,没想到莫离殇一介女流心理素质如此强大,强大到将自己的软肋变成了武器!
而最厉害的还不仅于此,而是她对人心的算计,可谓是算无遗漏!
她算准了这里所有人的心,尤其是西门如玉的心,算准了西门如玉不敢将小婴儿置于危险境地!算准了西门如玉会拼死救下小婴儿!才敢这么大胆的孤注一掷!
如此心思,如此心机,如此手段,莫离殇当得世上第一人!
“杀了即墨离!”他目眦俱裂,今日竟然上了莫离殇的当!原来西国的军队里早就潜伏着她的人!眼下孩子被抢了,失了倚仗,那么就将即墨离留下!否则他们这一万人马真要全军覆没了!
顿时,他身边的隐卫纵身而出团团围住了即墨离,闪着蓝幽幽暗光的武器纷纷袭向了即墨离。
西门如玉恨恨地看着即墨离飘逸如仙的风姿,在千军万马中如入无人之境,他正与刚才的侍卫打得昏天暗地,而身后的士兵似乎对他毫无威胁!
嫉妒,不甘,恨,再次袭上了他的心头,他眼中毒鸷的光闪过,手臂微抬,一团团泛着幽光的牛毛细钉从他腕中疾射而去,冲向了正酣战不已的即墨离。
“当心!”先前抢孩子的那人大惊,一个箭步推开了即墨离,自己却未曾躲开,将自己置于了仿佛针网般的暗器之中。
与此同时陈守将也惊恐莫名,想也不想的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些细针,挡在了即墨离的身前。
“扑,扑,扑…。”
无数针入肉体的声音在这嘶杀之中显得犹为清晰,陈守将立刻脸色青黑,双目圆睁,连话都未曾说出一句就咽了气。
“扑”
剑,明光闪闪的剑,狠狠地刺入了那个男子的肋下,血一滴滴地滴在了地上,如梅般鲜艳!
“明月!”莫离殇心痛如绞,飞身而上,急道:“有没有受伤?”
“没有。”即墨离摇了摇头,如蝶般的翩迁,面色铁青抱着莫离殇,看着倒在地上全身暗黑的陈守将,悲痛万分。
这时西秦的众人都围了上来,将两人护得紧紧的。
一条长鞭攸得甩起,将那受伤之人亦拉回了西秦的阵营。
两军对垒,虎视眈眈!
一张人皮面具撕了下来,露出一张苍白的俊颜,那张脸华贵而俊美非凡的脸,脱俗出尘,眼深幽而黯然,那是失去色彩后的淡,薄得仿佛如纸般的脆弱。
“东王。”莫离殇有些哽咽地看着海东青。
当初她与海云天打过一架后她就怀疑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海云天为什么要抢走她的孩子,直到得到魔宫的消息后,她才知道了真相。
心痛如绞的她恨不得立刻就冲出去寻找自己的女儿,可是想到海云天的一番苦心,想到即墨离一片痴情,她只能假装并未觉察,假装相信他们的谎言。
他们为了她不受伤害,已然做到了这般地步,甚至一国之君情愿被她打得鼻血长流,她又何必非表现的自己已然知道真相呢?
她只能暗中焦急地等待消息,派魔宫的人四处打探。
可是音讯杳无,除了知道是西门如玉与佟夜冥联手做了这事外,其实一概不知,不知道孩子到底在谁的手上。
直到海东青失踪了,她知道海东青一定是去找自己的孩子了。
当她在千钧万马之中拉弓射箭时,她的心是如此的害怕,手又是如此的抖,她怕算得失策了,她更怕万一海东青不在此怎么办?她怕一招错而失了孩子的命!
可是这样的环境,她别无他法,只有赌!
终于她赌赢了!
孩子得救了,可是海东青却为了救即墨离而受伤了。
想到这里,她泪如雨下,紧紧地抓住了海东青的手,哽咽道:“对不起,我利用了你。”
“不…不要说对不起…。”海东青努力地挤出笑容,低声诱哄道:“不哭,都当娘的人哪能哭啊?”
“要不是我,你不会一次又一次的受伤,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她再也忍不住了,如果说开始是错误,那么他用自己的命救了她的命,已然是抵过了,他又何必要救即墨离呢?
“傻瓜,如果他死了,你会伤心,我舍不得…。咳咳…。舍不得你伤心…所以我情愿…。情愿用我的命换他的命…。”一口吐溢出了他的唇,他猛得吞了进去,脸色顿时变得霎白。
莫离殇悲痛欲绝,扬手点住了他的穴道,哭道:“别说了,你别说了,你为什么这么傻啊?你知不知道,如果你死,我也会伤心?”
他定定地看着莫离殇,笑容浅浅,灰暗的眼陡得晶亮,激动道:“离儿妹妹,你是不是舍不得我死?”
莫离殇含着泪,拼命点头道:“是的,东王,我舍不得你死!你也是我的亲人!”
“叫我青哥好么?你娘是我姨,按说你也是…咳咳。我的妹妹…。”
“好…。呜呜…哥哥…。你一定要好起来,你要照顾我。”莫离殇忍不住的将头撇向一边,泪流满面。
“哥哥…”他呢喃着,唇角划过了一丝苦涩,忽得又笑得灿烂,不管怎么样,与她更近了不是么?喜欢不是占有,而是祝福,是快乐着她的快乐不是么?想到这里,他释然了。
她的相貌在他的眼中愈来愈清晰,清晰的仿佛印在了他的心底,手慢慢的伸了出去,抚向了她的眼,那眼角泪如雨下,滴得他心疼…。
洁净的指慢慢地凑向了她的眼,越来越近…。就在接触到的那瞬那间,腰间疼痛欲裂,眼一黑,他昏死了过去。
“哥哥…。”他听到她悲天怆地的哭声,脑中越来越乱,似乎一切离他远去…。
“离儿,不要哭了,他只是昏过去了。”即墨离心疼的抱着莫离殇,对海东青投入了复杂的一瞥,按说他要吃醋,可是想到海东青的救命之恩,又黯然了。
“明月,他是我表哥,真心待我好的人,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他去死啊?”莫离殇伤心的抱着即墨离,哭泣道。
听到莫离殇的话,即墨离的心仿佛一道亮划过,还好,离儿只是把海东青当哥哥,顿时没有了醋意,看着奄奄一息的海东青,也禁不住的心疼。
“放心吧,一定会救活他的。”
“小姐,先把东王抬下去吧,这里的环境太复杂了。”如诗也在一旁劝道。
“嗯。”莫离殇点了点头,从如诗的怀中接过了孩子。
突然,她呆在那里,手背狠狠的擦了擦眼泪,不敢置信地看着孩子,惊恐莫名。
“明月!”她尖叫起来。
“怎么了?”即墨离也惊恐地看向了孩子,手颤抖地放到了孩子的鼻下,待探得鼻息正常时才放下心来,不禁奇道:“怎么了?离儿?”
“孩子…孩子…。”莫离殇张口结舌,眼中的痛如巨浪涛天,翻滚着,呢喃道:“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怎么了?离儿,你不要吓我!”即墨离也担心起来,看着有些失常的莫离殇,急得俊面苍白。
“哇”莫离殇再也忍不住了,哭倒在了即墨离的怀里,泣道:“这个是咱们的儿子啊!”
“什么?”即墨离也呆住了,儿子不是好好的在太子宫里么,怎么会在这里了呢?他的小公主呢?他的小公主哪去了?
不敢置信的揭开了襁褓,露出小男婴的身体,他如遭重击的退了数步,旁徨道:“怎么会这样?”
“啪”一个耳光狠狠地打向了西门如玉,那张如玉般的脸上顿时现出五根鲜红的指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血慢慢地从他的薄唇里溢了出来,先是一滴,然后二滴,慢慢地汇成了婉娫一条,在他俊美非凡的脸上显得凄艳…。
“你打我?”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一惯表现温润的眸子风暴隐现,目色凄厉:“你为了那个女人打我?”
“打你是轻的!你可知道你差点害死了那个小婴儿?”男子恨恨地看着西门如玉,那银色的面具下脸如寒霜。
“哈哈哈…。”西门如玉忽然笑了起来,笑得不可抑制。
“你笑什么?”男子不耐烦地斥道:“发什么疯?”
“发什么疯?”西门如玉呢喃道:“发疯的是你!我的哥哥!”
“闭嘴!别忘了你的身份!”
“身份?哈哈,真是好笑,现在你讲起身份来了!当初你做什么去了?你做的事可是想到你的身份?想到你天皇的身份?可想到东瀛子民的幸福?可想到你身负的责任?可想到你应该要做的事?”
“本天皇要做什么不需要你来认同!别忘了,你只是东瀛的子民,你所要做的就服从,服从再服从!”
“是的,我是东瀛的子民,可是我也是西国的太子!我还是你的弟弟,亲爱的哥哥!”
银面男子陡然全身释放出冷冽的气息,沉声道:“怎么?你是不是做西国的太子做得上瘾了?别忘了,我能将你扶上太子的位置,就也能将你拉下来!”
“是的,我知道,我能坐上这位置是你的功劳,可是那又怎么样?论理我比你更适合这个位置!最起码我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忘了身负的责任,将多年经营的家产全部奉送给她!”
“你说什么?”银面男子怒气冲冲地瞪着西门如玉,眼如寒霜。
“呵呵。”西门如玉毫不畏惧的看着他,手轻轻的擦拭着自己唇角的血迹,一字一顿讥道:“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商人任逍遥其实是东瀛的天皇,莫离殇全然信任的任哥哥更是西国的暗皇,这算不算一个惊天的消息?是不是一个惊天的大阴谋?”
“放肆!”银面男子一声怒喝,挥掌击向了西门如玉。
“呯”一声巨响将西门如玉击得飞了出去,在半空中听到他肋骨断裂的声音。
血从西门如玉的口中喷了出来,如漫天飞雨洒向了半空,冶艳而绝殇。
银面男子大惊失色,飞跃而起,就在西门如玉快要掉在地上时,抱住了他,又恨又气道:“你为什么不躲?”
西门如玉微微地一笑,任血流如注,不停地从口中溢出,强笑道:“我欠你的不是么?你把莫离殇的小太子交给我,让我换一个婴儿送上战场,可是我却把那小太子送上了战场,我违背了你的命令,我甘愿受罚!可是我不后悔,因为要不是这样,即墨离根本不会上当!父子连心,我不认为冒牌的婴儿能勾动即墨离一颗冷硬的心!没想到却功亏一篑,出现了莫离殇这个异数!呵呵,莫离殇!果然巾国不让须眉,心狠手辣,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下得去手!”
银面男子默不作声,慢慢地取下了面具,露出一张绝色容颜,春风不及他温柔,夏花比不上他的美丽,秋色及不上他的多姿,他比冬雪更纯净!也更冷!
他,就是任逍遥!本该在西秦太子府里看着小太子的任逍遥!是如画以命换命的任逍遥!
这就是为什么明明是小公主为何变成了小太子!
因为小公主从来不在西国的手上,为了引西秦割城十座,任逍遥将西秦的小太子带走了。
任逍遥黯然道:“不,是我的错,我不该将她的儿子偷出来。”
说完从怀中取出白色的汗巾轻轻地擦着西门如玉的脸,西门如玉两眼放光,柔情万丈地看着他,一动不动,生怕惊扰了他。
直到擦干净了,任逍遥将污了汗巾扔在了地上,取出数粒药递给了他道:“快吃了吧,免得伤了肺腑。”
“嗯。”西门如玉接过了药丸,手划过了任逍遥的手,内心一阵激荡。
他咽下了药丸后,才担心道:“哥,如今莫离殇恨死你了!”
眼微微地闭了闭,任逍遥苦涩地笑,声音嘶哑道:“当初决定背叛她时不就准备好接受她的恨意了么?”
“哥,她不爱你是她的损失,这天下有很多的人爱你,你又何必单恋一枝花呢?”
“这很多人是不是其中有你?”任逍遥陡然眼睛一冷,将西门如玉放下,慢慢地站起身来,警告道:“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男人,你只能喜欢女人!而且我还是你的亲哥哥。”
“同父异母的哥哥。”西门如玉不怕死的纠正。
“你!”任逍遥恼怒地瞪着他。
西门如玉却淡淡一笑,仍是温柔地看着任逍遥道:“哥,我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不正常,可是我控制不了!但我不会影响你的生活,我只是默默地爱你,不会让你有任何压力,不会造成你丝毫的困扰!”
“你现在所说的话就给我造成了天大的困扰了!”任逍遥毫不留情道。
“呵呵,哥,我知道你是气我,气我差点让小太子没了命,可是我也替你不值,你看那个莫离殇心狠手辣,对自己的孩子尚且如此,何况对你?你又何必对她放不下呢?只要你愿意,东瀛的美女任你挑选,西国的美人也是任你予取予夺,你又为什么偏偏对那个女人动心呢?据我所见她对即墨离爱到骨子里了,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你又何必去凑上一脚呢?”
任逍遥半晌不作声,慢慢地走到窗边,目光深邃地注视着外面姹紫嫣红美不胜收的风景,低喃道:“溺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当初我之所以放下,是因为我的身体根本给不了她幸福,可是我现在恢复健康了,我为什么连尝试都不尝试就放下呢?”
西门如玉不禁摇了摇头,苦涩地笑,情之一字伤人肺腑,让任逍遥这么一个胸怀大志之人也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为了莫离殇能放弃了多年的筹划,他隐隐觉得终其一生也许东瀛数代人的心血就要毁在莫离殇这个女人手中。
也许他该杀了莫离殇以绝后患!
可是他不敢,他不敢再触任逍遥的虎须,他不怕死,却怕死在任逍遥的手下!
突然间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强烈的袭击了他!
他这么苦口婆心地劝任逍遥,而自己又何尝不是执迷不悟呢?
他贵为西国的太子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可是他却偏偏爱上了男人,要是这个男人是一般人也罢了,偏偏是他的兄长,还是东瀛的天皇!
他的母妃与任逍遥的母妃虽然同是西国皇上的妃子,可是暗中的身份却是天壤之别!因为他的母妃是任逍遥母妃的侍女!
而任逍遥的母妃是东瀛的公主!
于东瀛,他是任逍遥的仆人。
于西国,他是任逍遥的弟弟。
就算太子的身份也是任逍遥让给他的,只是因为任逍遥不宜出面,所以让他在前面冲锋陷阵。
可是明知道这样,他还是义无反顾的陷进去了,爱任逍遥爱得无以复加,爱得心痛如绞,禁忌的爱恋折磨的他每日每夜恶梦中醒来,可是醒来后他的眼光还是不由自主的追随着任逍遥。
他也有雄心壮志,他也是怀腔热血,可是碰上了任逍遥都化为一腔春水,就算是任逍遥要他死,他也会如飞蛾扑火义无反顾!
这就是爱吧,可笑他说任逍遥时振振有词,轮到自己却没了心气。
“好了,以后不要妄自行动,一切听我的安排。”说完,任逍遥挥袖而去。
西门如玉目送着他远去的背影,痴痴迷迷,直到走得不见踪影后,才叹了口气,俯身拾起沾满他血迹的汗巾,如珍似宝的放在唇间轻嗅着。
西秦太子宫
“明月,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背叛我?他怎么对得起如画?”莫离殇抱着即墨离痛哭流涕,她到现在都不能接受那个翩然如玉,那个对她温柔相对,那个总是温情脉脉看着她的男子就是背叛她的人!
她更不能接受如画用命换来的男人却在她背后算计了她。
“别伤心了,他既然这么做了就是宣告与我对立了。你以后见了他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吧。”即墨离也不禁轻叹了声,对于任逍遥他也是有好感的,毕竟英雄寂寞,这世上能与他相提并论的男子少之又少,任逍遥就是其中之一。
“可是我怎么告诉如画?如画这么爱他,为了他情愿以命相抵?”
“那就别告诉。”
“嗯,”
“太子妃,不好了,如诗姑娘他…。”
“如诗怎么了?”莫离殇大惊失色一把抓住了小太监的衣襟,急道。
“如诗姑娘骑着汗血宝马,全副武装说要去西国找人算帐去。”
“胡闹!”即墨离脸色一沉,吼道:“韩忠!”
“楼主。”韩忠如影子般出现在大殿里。
“传本楼主令,全力拦住如诗,不惜一切代价。”
“是。”
“等等,拿我的令,让魔宫的人一起拦截!”说着莫离殇将一方令牌递了过去。
韩忠迟疑地看了眼即墨离,即墨离脸色一沉道:“太子妃给你就拿着!”
“是。”
如诗疯了似得驾着汗血宝马冲往了西国的边境。
边境上城墙高耸,城门紧闭,旌旗飘飘。
“开门”如诗狠狠地一鞭甩在了门上,回音不绝于耳。
“什么人?竟然如此无礼?”守门大将站在城墙之上气势汹汹地瞪着如诗。
如诗看也不看他,从手中扔出了一个似铁非铁的令牌,那令牌甩出一个美丽的弧线落到了大将的手中,他狐疑地看了眼,突然大惊失色:“暗皇令!”
“快,快,大开城门!”卫兵们急急的打开了城门。
脚用力的蹬了马身,如诗箭般驰入了城门,经过守门大将身边时,将令牌一鞭卷到手中,等众人回过神来,一人一马已然剩下黑点了。
“这人是什么来头?居然有暗皇令?”
“不管什么来头,好好守着,最近是多事之秋,别把脑袋丢了。”
一路上这暗皇令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可谓是一路畅通无人能挡,如诗就这么用最快的速度冲入了西国都城。
太子府外,她怒喝道:“任逍遥,你给滚我出来!”
“什么人在太子府外喧哗?不要命了么?”
“叭”狠狠地一鞭甩在了那侍卫的脸上,顿时血肉模糊。
“去,让任逍遥快出来,否则本姑娘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打一双,打到他出来。”
“这位姑娘,这是太子府,哪里来的任逍遥?”
“那就让西门如玉给我滚出来。”
“大胆,太子的名讳是你可以随便说的么?”
如诗心头怒起,猛得吸了口气,运用内力大吼道:“西门如玉,你这个乌龟王八蛋,你躲在你的壳里不出来就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了么?快把任逍遥交出来,否则我烧光你的太子府。”
侍卫们面面相觑,本来欲冲上前去锁住如诗,临到头却不敢了。先不说如诗貌美如花,一身衣着非富即贵,而浑身上下更折射着贵不可言的气势,更为关键的是她言语大胆毫不顾忌!
试问在西国有谁敢这么大胆的骂西门如玉?而西门如玉却不闻不问,假装听不到!
这太反常了,反常即是妖!
突然众人想到西门如玉一直没有纳过妃子,难道…。
顿时看着如诗的眼神有些畏惧了。
如诗哪管他们心里的小九九,骂了半天难听的话都骂遍了,可是别说是任逍遥了,就算是西门如玉也没见一个影子。
于是一气之下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拿起了一捆爆竹点燃后扔入了太子府。
“姑娘,姑娘,这是太子府!”众侍卫大惊失色,大叫道:“走水了,走水了。”
太子府里顿时辟里叭啦的响个不停,火苗更是此起彼伏的窜了出来。
侍卫们一边拦着一边躲着如诗的马鞭,一边忙着救火,顿时乱成一团。
“什么事这么喧闹!难道太子府里这么没规矩么?”这时从门外传来肃然的喝声
“二皇子,这位姑娘要闯太子府!”
“闯太子府?”那人声音陡然一厉,斥道:“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连闯太子府的人都能姑息?难道太子养着你们就是看着玩的么?”
太子府总管汗如雨下。
如诗听了心中一动,听这声音不怀好意,倒是想借着她给太子来个下马威,看来这个西门如玉人缘不是太好。
果然只听那人喝道:“传本皇子令,拿下这个刺客,不论死活。”
“二皇子!”太子总管大惊失色,太子明明在府中却假装不知,定是姑息这个姑娘,如果这个姑娘被二皇子杀了的话,他如何向太子交待?
“怎么?你连本皇子的话也不听了么?”二皇子勃然大怒,喝道:“弓箭队听令,拿下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