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这便揭过,朝堂之上一时寂然,九无妄这便见穿着一身厚重繁复的朝服的六无情一改往日公子如玉的翩然形象,缓步出了列,满脸严肃之色,端端正正行了个礼,道:“太子殿下,微臣,亦有表请奏。”
慕想宸眉头一挑,暗道这厮又要作什么夭蛾子,面上却半点不显,只挥手道了句“准”。
六无情这便直起身子来,一字一句,字字铿锵道:“回殿下,当今天下,风云激变,九州倾覆。在外,大氏国力昌盛野心勃勃,且物资丰富备战已久,在内,青月和谈一事还没有定数,我轩辕已非当日强国,说一不二,如今在此飘摇乱世,也不过浮萍草芥,四处漂泊,若和谈一事一朝崩裂,将难以为继。而边疆百姓,于战火之中苟延残喘之际,还要承受不断增加的赋税和苛政,朝中贪没诡谲之事盛行,朝堂二字,已如一张黑网,官官相护,蚕食江山,长此以往,将民心尽失国而不国。陛下子嗣稀薄且年事已高,国家大事,迟早将交付与殿下之手,殿下又何苦急于此时?若殿下非钢铁为骨江河为脉之身,又如何担得起这天下兴亡二字?依臣所见,太子殿下,尚未有监国之力,更无理政之能,时值乱世,苍生百姓,又如何敢将家国性命,尽数押于一只病豹之身?若殿下,真一心为国爱民如子,忧天下之忧,臣,以此血书相请,恳请殿下,解三殿下禁足之令,将朝堂,交于三殿下打理。”
说罢,扑通一跪,垂首奉上一卷以血融墨的黑红色奏章来。
顿时,整个朝堂噤若寒蝉。
刚刚六无情这番话,先是嘲讽慕敬潇大行苛政动摇了国本,又说他“子嗣稀薄”“年事已高”,甚至还当着慕想宸的面说他不配监国,讽刺他是只病豹,还要他放三殿下出来,彻底让权给三殿下,这一句句一字字,随便拎一点出来,都够他死上千遍万遍了啊!
这哪是有表要奏,这简直是有死要找啊!
就是九无妄也忍不住一惊,便见有大臣出列道:“六无情!放肆!竟敢嘲讽当今天子和一国储君,你疯了不成!”
当下便有反应过来的臣子们纷纷出列指责,个个都道六无情这只疯狗,逮谁咬谁,怕是一心找死,但他却在这千夫所指里跪得脊骨绷直,丝毫不为所动。
回想起车里时他那句“想为自己活一次”,这些大臣们不懂的东西,九无妄却是清楚得很,只迈步上前,嗤笑了一声,声音凛冽而清冷:“上达天听下为民,若逆耳忠言不得听,又当什么明君?”说罢挑眉一掀朝服宽大的袍角,在六无情身边跟着跪下了,言笑桀然,“臣,附六无情之议。”
朝堂上又是一愣,疯了疯了,公子府的人都疯了!
六无情何尝不是一怔,瞥眼看去,便见他嘴角含笑傲然苍生的不羁模样,此路一去不可回头,又何苦为了他做到如此地步!
九无妄却满不在乎,艰险又如何,困难又如何?这位君主,也并非他六无情一个人的王。
……这也是,她选下的一国之君啊!
朝堂之上顿时又嘈杂成了一片,所有人都在叫嚣着要治公子府的罪,细数往日重重恶名罪过,甚至又将取缔公子府提上了日程。
顾千秋束着手,含着意义未明的轻笑,只看着慕想宸从太子高高在上的明台上一步步走下来,每走一步,周围便安静一分,当他走到并排跪着的两位公子面前时,吵嚷无比的朝堂终于安静了下来。
他这便又满足地轻笑了一声,这天下啊,终该由这些年轻的肩膀去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