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禄街最高的建筑,‘万三千’塔楼的顶层望台上,懒散的靠着柱子半躺着的满面虬髯的汉子,抬手接过落拓汉子抛过来的酒葫芦,拔出塞子,皱着鼻子嗅了嗅,顿时喜笑颜开。
“烧刀子!”一气灌下半葫芦灼心灼肺烈酒,燕俱罗惨白的脸上浮起层嫣红,舔着唇角,惬意地眯着眼,嘴里哼哼唧唧的回味着烈酒的猛烈。“这他妈的才是酒!”
落拓汉子眼底浮现一抹忧色,刚要张嘴,虬髯汉子摇着右手食指,咧嘴说道:“不要问! 没死,赚大发了!”
落拓汉子无置可否的笑了笑,向着斜对面溪山侯府,指了指。
“黄家的祠堂被我斩榻了一半,今晚上,你去,把剩下的一半踢也给塌了。”燕俱罗眼神里透着股凌厉狠辣。
“黄老大昨晚上,亲自现身福禄街溪山候府,他精修符箓阵法,却刻意没有遮掩行踪,镇杀侯府四大亲卫,逼迫溪山候想法子弥补过错。 他的一番做派,明显是示弱,认栽!,而且。汉阳县突发的事件,已经查明,就是件小摩擦引起的冲突,并非黄家事先布局,蓄谋已久。”落拓汉子大口的喝了一口酒,顿了顿,“小师叔,你想干嘛? 是有意针对黄家吗?”
燕俱罗稍稍坐直了身子,似乎忍着莫大的痛苦,呲牙说道:“要不是我身子不方便,才懒得让你出手!”
摩挲着横在肩头的黑鞘狭刀,“针对黄家! 对,也不对! 谁让他们冒头?又恰好大小正合适!
南龙虎,北九真。 先圣封天之后,能够凭借丹药千年间门中不绝修出金丹圆满大真人,唯有这两大山上宗门。
在巅峰武人和山上大修士间,已经煊赫了千年呀!
日子一久,占据九真观修行的黄家子弟们,就忘了,在先圣封天前,九真观在山上修行者眼里什么玩意!?
嗨! 鼻子倒是比狗鼻子还顶用,老东西破除百年结界被人给算计了,出了差漏,立马就凑了过来!
往后这种妄图蹭热闹,上赶着找机会占便宜的蠢东西,绝对会少不了。
老东西也没个明白话留下,抬脚说走就走,也不知道啥时间回来,你让我怎么办呢?
不找个头大的,下狠手收拾几个立威,难不成天天啥事不干,跟些子蟑螂臭虫们较劲。”
落拓汉子似有所悟,点头道:“小师叔这事办的有道理!”
望着虬髯汉子惨白的脸,不无担忧地问道:“小师叔的伤不要紧吧?”
燕俱罗缩起肩头,整个人透出股子颓丧气息,“被他砍了一剑,能不要紧吗? 不然你以为,我是是懒得动弹了,才让你帮着去踢塌了黄家祠堂。
缓了许久,才勉强斩出那一记。”
一脸肃然叨咕着,忽而嘴角扯动,笑出声来。
“呵呵呵呵!这一剑赚大发了!”像是跟落魄汉子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着。
大业城东南角,缺失了城墙,裂开了一个大缺口,缺口内外是数千亩的一池绿水。
池水幽绿,池边草木茂密,人迹稀少。
池水南接南山引来的黑水河渠,与护城河沟通,又向北去开了河渠,通联魏水河。
先王赐名这池水为‘金明池’,生前曾以金池为基地,召集能工巧匠,打制了数十艘千石以上的战舰,挑选了三千精锐,组建水师营,常年操练。
当今陛下登基后,水师先是被冷落,军资军械大幅裁减,舰船渐渐破败腐朽,最后竟然撤掉了水师的建制。
如今,在这边儿,东西两市的商人们,私下里自发的筹措了一笔资金,建了个货运小码头。
紧贴着池水边,原本的水师大营,被改为民用性质的坊市,因为靠着城南,又紧邻着池水,终年潮湿,向官府申购宅基者寥寥无几。
坊内稀稀散落着几座商家的库房中间,有着一座占地宽广的大宅子。
而这座和周围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的宅院主人,竟然是当今京都四大公子之一,有着小财神美誉的窦望窦公子。
宽阔池面掠来清凉的清风,宅之中穿过门窗大开的阔大敞亮的凉房。
黄云楼站在大兄座位后面,面色因愠怒挂着潮红。
他很是怀疑,窦家笑意虚伪的小子是有意如此,偌大的室内只摆设了两副座椅。
无论是窦望京都四大富贵公子的名头,还是他身后烈火烹油崛起的窦家,比起黄家千年不败的望族,都不过是苍天巨木旁疯长的蒿草。
黄二爷今天是第二次来此拜访窦公子,上午那一趟,窦望对登门的稀客黄家主事二爷,极为客气。
但也仅仅是客气而矣!
所以才有了久未在人前露面的黄家大爷亲自登门拜访。
但从面相上看,相谈甚欢的二人,一清瘦,一圆润;年岁倒像是相差不大的同龄人。
“世叔,有兴趣的话,不妨也在金池坊修一座宅子。 官府发卖的地价确实不高,只是夏日里来此消暑,也亏不了。”窦望言辞诚恳的推荐着。
黄真云莞尔一笑,“窦公子熟门熟路了,能否帮忙购买十亩宅基用地?”
“世叔这话说得,忒见外了! 看上了那一块地了,您老一句话,小侄给您办的妥妥的。”窦望一本正经的打着包票。
“老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呵呵呵! 我看隔壁就挺好。”
你一言,我一语,两人聊的越来越熟络。
以至于,窦家小姐偕同嫣然郡主,以及冯家和韩候府里的小姐,这些日子在汉阳县防油游玩;还有窦家刚刚给设立在汉阳县的米铺配备了传信的信鸽。 不经意的便说了出来。
黄家已经自查出来了的车马行管事蔡疤拉,偕同十个老卒,攻击了不该惹的人,窦大公子一句都没提。
至于,暗中派人向黄家示警,又派出剑手示威。一句,小子在窦家不过是个晚辈小子,就给出了合理的解释。
黄真云清冷的脸上一直挂着淡然的笑容,听得有滋有味。
茶水都换了三泡,窦望瞧着院中的日晷,忽而拍着额头,连声说“抱歉!”
满怀歉意的解释道:“有个好朋友,今日新铺子开业,说好了要去贺喜。 就不能多听世叔的教诲了!
幸好,往后就是邻居了,走动起来很方便。”
黄家大爷识趣的起身告辞,一个眼色递给二弟,兄弟俩走后,茶盏下压着东西二市里五座铺子的地契。
送客归来的窦望,捻起地契一张张的看过,撇撇嘴,递给身旁的金掌柜,说道:“稍晚些,你把隔壁五亩地的地契送到黄府。”
郝峻一路晕晕乎乎走着,直到接近了居住的坊市,脑子才稍稍清醒了些。
后背上被汗水浸湿刺痒难忍的鞭伤,提醒他,魔幻般的经历,可不是做了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