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摇旗瞅见那帮年轻人就憋气。打着迷彩服林枫那儿起头,一个赛着一个:衬衫要大红大绿大花格的,牛仔裤子精瘦,成心凸出两瓣屁股,皮鞋头尖的吓人,偏偏一个男人家还要烫成个赤金色的卷毛头。要命的是那帮丫头片子,也追城里人的时髦描眉毛、抹口红、穿高跟在街头撒着欢儿地闹。他自个儿的闺女还不如是,非要来个“披肩发”不可。亏得秀姑出来哄劝,束起一根“马尾辫”才算了事。郝摇旗顶顶腻味这些。想当年,他郝摇旗是白门楼的第一,那是什么派头!白布小褂、齐整整的十排小花扣蓝士林的圆筒裤,要多松缓有多松缓千层底的拾纳帮鞋,跑起来快步如飞白羊肚的毛巾头上一扎,透着小伙子的威武精神冲这,就没有林枫他们抖机灵的份儿!
郝摇旗越想越不服气。
他看过林枫、林少平、白如冰等人军中之花的演出。而接下来的那节目却起心眼儿让人嗝应。女的一摇三颤,嗲声嗲气地唱什么“妈妈的吻”,“吻”完了,就是林少平的“一把火”那嗓子眼儿象塞进了鸡毛,哑不叽叽。最不入眼的是跳什么“迪斯科”,还有“霹雳”、“摇滚”什么的,纯粹是作践人:几十道灯光一齐放明,随着一阵急急的节奏,灯光一眨一眨地变幻着各种颜色,几十个花花绿绿的青年男女在台上摇肩膀、摆胳膊、扭屁股。再看台下,喊叫的,打哨的,乱哄哄一片,把个郝摇旗生生气晕了。
胡闹!可惜了这场子、这乐器,要是搁在当年郝摇旗的手里,说不定会演艺出多少叫绝的戏目。
他又想起了小车会旗,想起了行车图,那是祖宗传下的珍品,是他的命。看到它,就等于看到了他们郝家值得骄傲的历史。这些,使他至今在白门楼的老少爷儿们面前照样直起硬硬的腰板儿。每回他在街面上遛弯儿,听到人们尊他一声“九叔”,心眼里就漾溢出一股自豪,好象看见了自己的尊严,看见了他郝摇旗在人们心中的地位和力量。可是时间一长,又觉着心里抓挠着什么,那演出时台上台下的场面,那姑娘们对林枫、林少平俩兄弟的亲亲热热,总叫他不那么舒坦,甚至渐渐地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感来。可他没料到,林枫兄弟二人一走,后脚家里就开了锅。
“人家没招你,没惹你,犯得着撅人家吗?”这是抹着泪儿的闺女。
“五十多岁的人了,说话还跟吃了枪药似的!”这是秀姑。
郝摇旗不吃这个:“嘿嘿,没给他小子卷出去,就是便宜!”他撇了撇嘴:“想打我小车会的主意,也不看看他们家房后有没有那棵蒿子!”
“我要是林枫儿,练出个样儿来气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