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路笑笑闹闹再回藏兵阁,正见刘操自长梯上下来。此时殿内烛火尽数熄灭,只绕阁楼一圈挂了三十六盏各异宫灯,其下坠着红纸,上书灯谜。
“回来得正巧。”刘操笑眯眯上前,道,“既正值上元佳节,不如我们也来附庸风雅,猜个灯谜如何?”
事已至此,众人也都玩闹累了,刚好排遣闲情,便都称好,三三两两散开。
“昭新年千响,诲乾符万世——打一物。爹爹,我知道!”当然没人跟五岁不到的小孩子抢这个最简单的灯谜,“是爆竹!”
“好,爹爹给你摘下来。”王景崇手中正提着个写了‘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的花样,纵举轻身,将那挂在阁楼栏杆上的灯轮轻巧巧取下,递给儿子。
“黄泉水上,京杭泥中……”潘炕也眼疾手快,“船嘛。”
“你倒是会挑。”石瑶也正落地,取了他旁边那盏‘一笑倾城,再笑倾国’。
“谁比得过天速星手快?”潘炕向那早没了的‘野火不绝根’努了努嘴。
杨宥也提着‘懒懒伏青崖,谁知满腹财’的灯笼凑过来:“我可不管什么简单不简单,我只知道貔貅意头好。”
“来时便入冬,抚遍山川,止步秦岭……”仡濮蜡勾着安重霸肩膀,“你怎么也选了个简单的?”
安重霸掂了掂手中小灯,瞄向他手中的‘游丝一线向东风’:“你手里是天伤星的?”
“不是,”仡濮蜡摆了摆手,指向正跃向‘血泪斑斑泣向南,虽非刀剑,可断人间’的妻子,“她喜欢那玩意儿。”
“可见绕梁。”“溃堤千里。”“顶天立地。”“守株待兔。”
梅岩虚、计犯、魏弘夫、陆佑劫站在一处,举起字谜如出一辙的花灯,齐齐望向提着‘常嗅玉桂香’的刘操,异口同声:“这老蛤蟆该拿个‘黔驴技穷’才是。”
“殿脚蛾绿,秀色十眉;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打一物。”上官云阙还在灯下苦苦思索,正见莘七娘走过,顺嘴一问,“你的是什么?”
“香油呗。”莘七娘举了举‘灵心袅袅铜作衬,长点天灯’的字谜,也在他的红条上扫一眼,“你还没解出来?”
“谁说的,我这就解出来了。”上官忙挥了挥手,“你不去看看天威星解没解出来?”
“谁管他啊。”莘七娘嘴上说着,眼睛倒是不自觉往墨君和方向扫,见他果然两手空空,便忍不住笑起来。
“天含日月,地生五谷?”仇殷拎着灯笼与张居言碰了碰,“天富星竟会拿个通玄的灯谜?”
“乌鸢争食雀争窠,独立池边风雪多。”张居言也念着对方的字条,“天富星这谜面和谜底意趣都不通。”
“打个商量?”慧四郎举着‘露如啼眼,花抽箭’的花灯往孙深意身边凑,“你那盏‘八月吼地来,卷起沙堆似雪堆’,跟我换行不行?”
孙深意撇了撇嘴,往天罪星方向一指:“你跟他换去。”
提着‘老少皆宜,味甚鲜’的刺羽满脸茫然。
一旁的关悬亮出‘厌倦生人出水碧’的花灯:“我跟你换如何?”
慧四郎看看她的,再看看她身后花障的‘以黄金为山题,贯白珠为桂枝相缪,一雀九花’,连连摇头:“还是算了,我这个也挺好。”他可不想跟那睚眦必报的天哭星有什么交集。
提着‘轻巧娉婷,素来喜腥;昼伏日懒,夜出无声’的王徜山和‘千军万马肯奉命,不教新桃换旧符’的李渐荣对视一眼,都凑到赵解忧身边来:“天杀星,有头绪吗?”
小姑娘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句看似简单的‘吃饱喝足碗底清’,半晌摇了摇头。
“打一物……”李渐荣挠了挠头,也没有思路,转头向一旁求救,“天微星,来帮个忙?这灯谜你能解吗?”
“来了。”黄崇嘏闻声而来,才看两眼,便笑起来,“这跟我的是一个思路。”她说着亮出自己的‘扑朔迷离登高处’:“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扑朔迷离是兔。兔子登到最高就是到了天上,也就是月宫玉兔。”
“吃饱喝足,剩下的东西在碗底。碗底清澈的东西是羹汤。”黄崇嘏摸了摸比她还大两岁的同僚的头。
赵解忧仰头看她:“谜底是残羹?”
黄崇嘏轻笑:“自然是。天杀星去摘吧。”
赵解忧双眼微亮,重重一点头,旋身腾空,将那流光溢彩的宫灯捏在手中。
“眠则同眠,起则同起;贪如豺狼,脏不入己。”危全讽拍着温韬的肩膀笑道,“天捷星手慢了?”
“也不知是谁跟我抢的。”温韬扫一眼他手中的‘其年始改称元和’转移话题,“大家动作都好快,大殿已经没剩几个人了。”
“玩够了都散了吧?”危全讽也扫视一圈,正瞧见阳叔子提着‘便将旧刀尺,裁下一枝新’的灯笼迈出门去,“咱也走?这些残羹剩饭,等明天再收拾吧?”
“你倒是心宽。”温韬说着,脚下倒没见比对方慢多少。
此时藏兵阁中只剩下三三两两还未解出灯谜之人。
当然,也不乏李神福这种,解开‘十面埋伏,平楚否’还提着灯笼闲逛的搅屎棍。
“‘宝剑锋从磨砺出,舍我其谁。’这么大口气?”李神福拍着墨君和的头,笑道,“怎么着?要不要我帮帮你?”
墨君和刚要开口,瞧见李侃身上挂着的莘七娘耳朵动了动,便又梗着脖子回道:“用不着,我马上就解出来了。”
李神福挑眉:“你俩现在怎么这样了?都一起长大的,哪还有隔夜仇?”
“我哪知道?”墨君和也不甘示弱,“莫名其妙就横竖看我不顺眼,这几天挑我的刺没一千也八百了。”话到此处,又转低嘀咕:“她不就瞧不上我是昆仑奴么?”
“少嚼舌根。”李神福照着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笑骂道,“不良人里七八成都是下九流的出身,谁又矮人一头了?你现在好歹也跟大唐皇子平起平坐过了,哪儿有这么自轻自贱的?”
“去。”李神福指向‘这字没人不会’的花灯之下,“七娘解谜最快,去请教。”
墨君和张了张嘴,虽不服气,倒也没敢顶嘴,飞身摘了灯笼,别别扭扭向李侃走去了。
安仁义刚解了‘无头无尾一亩田’的字谜提着宫灯过来,凑巧听见这番对话,无奈叹了口气:“还要为孩子们操心,你也是辛苦了。”
“谁让我是天藏星呢?”李神福耸肩摊手,好一副厚颜无耻的样子,全看不出事儿就是他挑起来的。
此时杨晟也摘下‘杞人忧天畏吾’的花灯,殿内还未解谜的便只剩高仁厚。
看一圈围上来的同僚,高仁厚尴尬笑道:“惭愧惭愧,没想到竟是在下落第。”
“高大哥言重了,都怪天闲星的字谜无趣。”这话从莘七娘口中说出,便自带了十分的熨帖清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