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有些刺眼。
顾窈娘和卢照安并肩走在朔京繁华的街市上,不远不近。
“如何?”
“多谢。”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对视一眼后将视线错开,又笑了开来。
卢照安比了一个请的动作,窈娘也不忸怩,开口道:“李家娘子伤得很重,还没有醒,但命是保住了。”
卢照安点点头,将方才窈娘走后,街道上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了她。
窈娘闻言有些愕然:“所以二公子一早便报了官?”
卢照安嘴角带笑:“自然。这泼皮本就违了律令,你本不必答应他那些,让碧桃带他去顾家领银子。若是再等等,官差将他带走,你也能将那李娘子带走治伤。”
复又低低笑了起来:“好在他贪心,想要更多银子,不肯与碧桃走。否则我还要得替你把银子拿回来。”
窈娘却是摇摇头:“今日多谢你。我不懂那些。可我便是知道官差马上便能将他打入大狱,我也会将李娘子买下来。
“为何?”
”我只是想,若是早些带走李娘子,她早一些治伤,便能多一分活下来的希望。”
说罢,顾窈娘却又觉得有些难过。低低叹道:“没想到他违了律例,却还是那般有恃无恐。围观那么多人,却都是在看热闹。”
空气似是变得凝滞。天气闷热,衣物沾到了皮肤上,有些闷,有些黏。
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只听见街道两旁商贩的叫卖之声。
“他们,只是习惯了看见丈夫殴打妻子。顾娘子,这种事日日都有发生。没有人较真,官府也不会管,这是很正常的。”
良久,卢照安方才说道。
“可是正常便正确么?”顾窈娘停下来,执拗地看着他,“卢老板,做生意,最是会看天时地利人和、权衡利弊尊卑。
可是今日,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要被她的丈夫打死了!她全身没有一块好皮,躺在那里,连眼睛都睁不开!这是正确的吗?”
“顾娘子是觉得我冷血吗?”卢照安的双唇抿成一条直线,声音听不出喜怒。
顾窈娘转头不看他,盯着自己镶着珍珠的鞋面,轻声道:“怎会。你想要的,是惩罚了施暴者,我想要的,却是受害之人能够活下来。
卢老板,你是好人。
只是,李家娘子当时只有一口气在了。若是等下去,说不得便会丧了命。我等不得了。”
她又转身向前走。
卢照安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听见她轻轻道:“卢老板是男子,可能不懂。我同为女子,看见李娘子如此这般,我除了同情,还有惶恐。
我也是女子,我往后或许也会嫁人,我的丈夫会不会也会如此日日打骂?我的邻居亲朋会不会也熟视无睹?我会不会也是遍体鳞伤,还要被丈夫发卖配了冥婚?”
卢照安只觉荒谬,暗叹女子心思当真深如海渊、不可捉摸。
他端正神色,温和笑着安慰道:“怎会!顾娘子日后必是嫁得良人,不会如这市井妇人般受尽磋磨。”
顾窈娘仍旧摇头:“李娘子难道是明知那汉子是泼皮、方才嫁与他的吗?”
她的声音依旧很轻,似是从天边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