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赤身坐在浴缸边缘尽头,血铺满全身像是为她披上了一层娇艳的红纱,满缸的水都被渲染成了焰色,她像是坐在熔岩之中,又像是沉入了一片花海。
微微搏动的心脏像是暗红的玛瑙石被她捧在手中,她偏过头,黄金瞳里像是蒙上了一层迷茫的雾,胸口血洞像是噬人凶兽的血盆大口,狰狞骇人。
“夏……耶梦加得,你在做什么!?”楚子航震惊的反手将门锁上,一个箭步冲到她身边单膝跪下检查她的伤势。
血珠从耶梦加得胸口还没愈合的大洞边缘淅淅沥沥滴落,从正面看去就好像一个遍布赤色钟乳石的洞穴,洞中漆黑一片,隐约有虚无的风声颤动。
“我在看我的心。”耶梦加得露出一个森然可怖的微笑,“我只想确认,这还是龙王的心吗?”
“校长有些话确实过分,但他不值得你如此……”楚子航沉声说。
“他当然没这个资格,可你,楚子航……”耶梦加得回头望着手中自己的心脏,眼神有些茫然,“我确实决定了会和你一起走下去,我也说过,做了决定就不会后悔。”
“可不过才向前了几步,我就已经感觉自己不再是原来的耶梦加得了。”
“或许你确实做到了,捕获了一颗龙王的心,把她逐渐驯化了……”耶梦加得自嘲的冷笑一声。
“我没有改变你的心。你也从没有,更不可能被任何人驯化,就算对方是神明也一样。”楚子航脸色低沉,“耶梦加得,没有谁规定龙王不能有爱!”
“就算龙王爱上一个人,他也还是龙王;不能说因此做出了些改变,你就不再是自己了,没有这种道理!”
耶梦加得没有回头,依旧端详着手中那颗还在搏动的心脏,她微微皱眉道:“确实如此,千年时光里,没遇到你之前我也曾有过不少改变……行为、习惯、样貌甚至想法……”
“可我从来没有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被如此彻底的颠覆过。”
她回头看向楚子航,眼神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楚子航,爱上你这件事,从未在根本上改变过我。但想和你继续爱下去,却似乎让我,完全找不到自己了。”
“我也许只是需要些时间吧……可我们现在最缺的,也是时间。”
楚子航紧紧抿着双唇,片刻后沉声道:“如果你觉得要和我一起走下去就是被驯化,那我接受完成目标后你离开,我也不会阻拦。”
“但要说谁的心先被捕获,那必然是我。是我先掉入你创造的名为‘夏弥’的陷阱,但我也不觉得这就是被你驯化,相对而言……”
他伸手,尝试着抓住耶梦加得的手,接过那颗搏动微弱下来的心脏:“是你让我更加坚定的追寻,我才能争取到你的心,却并非夺走了它。”
“就算此刻,我们也都没忘记到底要去做什么,这不就最好的证明吗?”
楚子航小心翼翼的接过那颗心脏,这才发现血污下密布着幽蓝色的龙鳞,像是一簇暗暗燃烧的鬼火。
他大概明白了,恐怕是海拉的进化已经箭在弦上,龙血的躁动越发难以压制,加上最近耶梦加得确实做出了太多重大的抉择,而且白王身死,两人身份也有了随时暴露的危险。
山雨欲来,多重重压下才会让她心绪变得如此不安。
“耶梦加得,订婚宴不办了,我去和妈妈解释。”楚子航低声道,“责任全推到我身上就好,剑鞘已经改进完成,我马上就守着你进化。”
“其实若有足够强烈的情绪引导,进化成海拉不过瞬息之间的事情。”耶梦加得说,“对于龙类来说,最好的催化情绪就是仇恨和杀戮意志。”
“就像诺顿,巨峡上失去弟弟的愤恨让他立刻就进化成了赫菲斯托斯,迫不及待就展开了对我们的复仇杀戮。”
楚子航眼神一凛,关于“杀戮意志”他曾在昂热告诉他爆血隐秘时听说过,那是龙类生来就藏在血脉里的“天赋意志”,激发杀戮的欲望可以让龙类的精神力量得到大幅度的提升,而不论言灵还是炼金术,最根本的驱动力,也就是精神力量。
所以也就是说,只要解放杀戮的心,龙类就会变强,而爆血的基础原理也就是如此,压制理智,奔赴杀戮,让龙血比例突破原来的界线。
“看来你知道。”耶梦加得轻笑,“所以一直以来我说是在压制进化成海拉,不如说是在压制杀戮的欲望,以此来延缓进化的过程。”
“但对于龙类来说,放弃杀戮,就像是猛兽主动剪去自己的爪牙,所以我才说,我好像被你驯化了。”
“但还有别的方法进化不是吗?”楚子航问。
“有,只不过很少有龙类尝试过,因为每个掌握更大权与力的龙类,都会迫不及待的显现自己威能。”耶梦加得说,“就像穷人乍富总会挥霍,新晋的领导人总会急不可耐的改革新政,孩子获得新玩具也会忍不住马上试一试。”
“不过,还是会有特殊情况,比如有的龙类会想要平稳过渡,不暴露自己而谋求更高的舞台。”她说,“根据理论,精神和龙躯是相辅相成的,所以精神平和稳定,那么龙躯的孕育也会变得稳定平和。”
“也会变得,缓慢。”
楚子航问:“也就是说,需要更多的时间?”
“是的。”耶梦加得点点头,“但从未有龙类如我这般,几乎要把杀戮的欲望压制到了极限,或者说,应该是从没有任何龙类能做到,也没有谁愿意这么做。”
“我几乎可以说是失去了原本的龙王之心,我的心,已经快要被别的东西彻底占据,但我不敢相信,更不敢确定——这是会让我变得羸弱,还是会……更强?”
楚子航轻抚去手中心脏上的血污,抬头问:“那东西……是爱吗?”
“也许只是一种迷失后,无为又无果的期望。”耶梦加得轻笑,笑意像是没熟的半生瓜,让她口中,胸腹里,都发涩发苦。
“那就太简单了。”楚子航突然起身,朝耶梦加得伸出一只手。
“你要做什么?”耶梦加得一愣,却没有躲闪。
楚子航轻抚她的脸颊,道:“有没有结果,我们一起去找找就知道了。”
“我能感受到你还藏着隐约的不安,但不是对于至尊的恐惧,也不是对于并肩之路终点的无望,所以耶梦加得,我要闯的这最后一关,到底是什么?”
耶梦加得沉默了很久,低声道:“有一个方法,或许能刚好把目前这两个问题全部解决。”
“你说。”楚子航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