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彦昭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入相,这个“长于经济、儒学优深、精于吏事,所莅有声,动多遗爱,镇遏河东,三年大治”的老子意气较之萧仿有过之而无不及,全不识田令孜这个举抬的恩公,在政事堂中是一点也不肯相让,却与萧仿做了一个人,而一向善体己意的刘邺也不说话了,一味恭默不语。
“枢密,河东之于国家至重,此次择帅必须得人,枢密若不能熟计,本相将于朝堂争之,不得将叩延英面论!”
田令孜也不再与他搅舌,嚯地起身,拂袖便走。很快刘邺便追了出来,田令孜愤然道:“刘相,崔相全不识善恶,萧邺不往河东,彼安得回转?安得入主中书?彼在河东,自谓年衰难耐寒冷,萧河东年长于彼近十岁,入冬疾作,看看待毙,彼不哀之怜之以救其死,却责当日用人不当,岂有此理?吾家虽壮,长安此寒也耐不得!”说罢举袖挡风,狠跺起脚来。
刘邺只是点头,田令孜便道:“刘相不吃人药死,吾家安得生受此气!”刘邺不由地打了几个寒颤,洒泪道:“枢相,刘邺冤枉哉!下官与宗叔盐铁院吃酒在八月初一,宗叔薨在八月十五,安有八月一日下毒,十四日后药发的!”田令孜道:“此亦不难!”刘邺无奈,却笑了:“枢相莫戏耍下官了,下官倒以为乃文懿公主(同昌公主谥号)使然,不然为何也是中秋而亡?”田令孜道:“药同也!”遂大笑,刘邺也笑。
走了省院门,田令孜又说起了河东命相的事,又道:“我予你一句实话,非是令孜作梗,乃是军容得了人钱财,应了人话!”刘邺道:“枢相,非是下官不愿言语,只是萧崔执之坚,纵言也无益!”田令孜看着他笑了一下,道:“吾家突然得了一个主意,二公既云镇河东者非朝庭重望、才德兼备者不可,公何不就应了?公有钱财可填,也避避这些谣诼之言!”
刘邺勉强笑道:“枢相又戏耍下官,汉籓江南之人,(润州句容)长安之寒尚耐不得,何敢当并州腊月!”田令孜叹声道:“人生譬如草木,一冬之寒岂可免?”手一揖便走了去。
刘邺在冷风站了许久,他倒不是贪着盐铁使的厚富而怵于出镇,而是恐步了韦路的后步,人才离京,便另贬诏接连追至!他乃韦路之党,在韦路之敌眼中便合得罪——便合诛,不是刘行深之故他一早就吃了贬了,可刘行深已失了天心,已有致仕之意,届时人要奈何他岂不易如反掌?田令孜怪他不言语,他又何敢言语?仇人满朝堂,如何好去与萧仿、崔彦昭二人做对!
刘邺也不愧是少年时便历久磨难的,要知道因受了他父亲刘三复与李德裕相知相得一生的牵累,他在江、浙一带潦倒到三十五岁才迎来了出人头地的机会!他携着金帛拜谒了左军中尉刘行深,又拜谒了田令孜的兄长陈敬瑄,反复诉说了自己的忧虑,若是长安不能留,他也不去河东,他对戎事一无所知。
当田令孜再次见到刘邺时,嘴脸便变得和气多了:“刘相,淮南节度使李蔚已在京路,公可有意耶?”刘邺怔了怔,惶恐道:“下官素餐尸位,获罪不小,若得罪贬窜,安敢望此大镇!”有唐以来出镇淮南而半道追诏赐死的一个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