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才扯转,拢在桑林的庄客才放出声来,刘信见人去得远了,才狗跑着往宅里知会。林言将事报进内院,赵璋便推门进了书房。里面两人正坐在窗下围棋,黄巢在棋枰上扣下一颗黑子,回头对着赵璋笑了下,便斜着头身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目光下来,便落在了巴着窗台挤头挤脑的几盆黄菊上,秋未尽,又吃照看得好,花枝犹鲜劲,其色醒目,其香开神。赵璋也不说话,看着墙上的一幅字:“耐寒唯有东篱菊,金粟初开晓更清”。当他回过头时,黄巢也恰好看了过来,一笑:“七哥又要长考了,外面说几句话!”孟楷却似没有听见,依旧执子蹙眉苦思。
两人出来,见林言还立在院角的桂树下,大概是在寻看鸟,枝杈上是还留了一窠画眉的。黄巢便唤他下去,他对这个外甥虽如亲子,可有些话还是避一避的好。林言却道:“我看七叔下棋。”进房去了。也罢了,小厮是知事的,又是葫芦嘴,碍不着什的,黄巢笑道:“也是可怜,给那女子迫得没地站了!”赵璋道:“儿女情长,儿女情长呀!兄长,这徐唐多半就是徐唐莒,僧袍无须,错不了的!”
黄巢点头,问道:“如今奈何?”便拿了一把花木剪子往墙下的菊丛走了过去。赵璋随着道:“兄长既以为接见不便,何不往见?看看规模气象如何!”复又用一种更坚定的语气道:“兄长大志若在,便当往一见!”他还真不知道黄巢的大志在不在,南游前但提此事便说当待陈涉、胡广,既有了陈涉、胡广,又囫囵他顾!菊花耐性太好,也非佳事,过犹不及嘛!
黄巢也不说话,蹲着剪了好一会枯枝萎叶,才起身道:“好!真人教诲不敢不从,与七哥了了此局便走!”回到屋里,孟楷抬了眼,啪地在棋枰上扣下了一子。黄巢道:“冲和,去备五匹马,将眉寿叫了,一会我们出去走走!”坐下便抓了一把子在手里。
林言出了月门,便见黄虎头在墙角一闪,喊也没喊住,大概是报他小姨去了。吩咐了人备马,去寻黄皓,曹盼儿果然就走了过来,黄皓就跟在她身后。林言说了,黄皓脸鼻一仰道:“告诉你三舅我三叔,他言而无信,我哪也不去!”曹盼儿恼道:“嘿唁!你去呀,只管随着,我影也吃你踩烂了!”黄皓肃着脸道:“不行,我在岭南时便向天尊起过誓…”话还没完,冷不防黄虎头在角落里接道:“只要还能生见到盼儿,打死也不再分离!”两人不由地齐呵,却是一个笑一个恼。林言抽身便走:“去不去你自己去回!”曹盼儿急跟上,委曲不过的道:“冲和,你再不理人,我离了这回家去!”林言不理,直接往马厩走,曹盼儿抹了眼泪却还是跟了过来。
三个人牵了马到了前院,黄巢三个已经在那里了,都上了马,黄皓却是倚着门不动,黄巢也不理会这个魍魉,挥了鞭子。五匹马二十只铁蹄子践得泥水飞溅,很快就到了村店门口。刘塘早望了出来,吃得一嘴油伸脖子便问:“哥哥,哪里去?”黄巢道:“上马,你可知那徐唐是谁?”刘塘道:“流贼!”跳上了马。孟楷道:“你眼倒不昏!”刘塘道:“眼昏勾当得这店来?那厮不官不军,不僧不道,不流不俗,言语虽和气,眼角眉梢却掩不住强横之气,不是贼便是盗!哥哥这是要追那厮?”黄巢点头道:“看看去,你可说了些什?”刘塘道:“我说什,都是哥哥的言语!既是不见,却追了去做什鸟?”黄巢道:“是礼也!”
人没有追到,望见高柳庄时,天色已经昏了。高柳庄之所以得名,便是地高多柳,丘上丘下,方圆十里都是一家一姓的产业,主人家黄巢也认识,这两年为了防范流民,铲坡植树,将土丘修得团团圞圞,就留了两条进出之路,不想还是一朝破家,也真是叫人唏嘘。垂缰过去,才下马,一车宽的坡道上便呵出来一队人,即时便围上了,前拦枪,后拽弓,都披发束额,拿腰刀的头目着草色窄袖短后袍,白裤麻鞋,其余众人都是皂衣白裤草鞋,肤革充盈,气态赳赳,与一般山贼明显不同!
“哪来的?”
头领喝道。黄巢上前揖手道:“军爷,我等乃王大将军故人,特来拜访,相烦通禀一声!”这厮们听了倒敛了容,过来牵了马,要他们随着走。上坡折进去,撞着一队逻兵,那着绿袍着靴的头领问了,冷脸笑道:“这是奸贼,拿下!”枪柄便纷纷搠了过来,黄巢急忙道:“军爷,在下真是黄巢!”这汉嚷道:“真黄巢也拿下!”孟楷、刘塘要动手,黄巢止住了,束手受缚,吃拽到了牛马栏里,胡乱将五人背栓在栏栅上,踢了几脚不由分说的走了。
刘塘道:“哥哥,一报还一报,你拒人门外,便是这礼遇!地倒不错,有吃有喝,也暖烘!”孟楷恼道:“你自居牛马也罢,奈何污人!”刘塘道:“天爷,王大将军处置,干我鸟事?”孟楷却要说话,栏里一匹马舔到了脸上。黄巢唤了声赵璋,赵璋道:“兄长,王二哥这买卖可不小!”黄巢道:“军士成队,牛马满棚。拽弓挥枪,大有架式。定哨巡警,颇有章法。是称得‘将军’了!”赵璋道:“不错,兄长心动否?”黄巢道:“心动身难动!”
“为何?”
“吃捆住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