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牧清歌在山崖俯瞰战场,回忆起白昼的厮杀,冷漠地凝望远方的原野。
虽不是凛冽寒冬,苍凉月色却照得千山万壑犹如银装素裹,阴森凄幽得如裹尸布,把浓浓的阴郁夜色笼罩,仿佛一个因罹患绝症而死去的病人,隐约间透露一副苍白怪异的恐怖容颜。从浓浓的阴暗愁云,透露一枚银月的眼眸,窥视大地。
军队把营帐扎在高山,依险峻的山势做掩护。
“清歌,你在这儿啊。”
循声看去,原来是慕容篁刚从天边飘落下,他身旁有燕沧跟着。
牧清歌也向他看去,打起招呼。
慕容篁说道:“燕沧叔叔有事耽搁了,刚刚才把我接了过来。”
燕沧对慕容篁说道:“我还有事,就先离开了。你在此就好,不要乱走,累了就回去休息好了。”话落,他转身便走,身影在夜色苍茫中渐渐淡去,向一顶顶营帐走去。
“好的,燕叔叔。”
慕容篁挥挥手作别,然后又几步跑到牧清歌身旁,两人一起站在悬崖旁,向下俯瞰而去。
他环顾四方,纵目远眺而去,只是混浊的一片夜景,于是好奇地问道:“清歌,你刚刚在看什么呢?”
牧清歌答道:“我在想白日时,军队厮杀的场景,很是惨烈。”
此时夜深人静,但战场上尸横遍野,凛然杀气兀自翻涌不息,令人一睹不由得心生胆寒之意。
慕容篁仔细瞧了去,果然骇人。他听牧清歌说起白日时分的战场厮杀,心中忍不住好奇,问道:“白日时两军交战,是什么场景?”
牧清歌思忖半晌,回忆道:“旌旗猎猎,飘扬似火。号角长鸣,空谷回响。飞尘扬沙,蔽日遮天,两军疾驰于群山之间,列阵在平原之上。刀丛枪林,寒光铄铄;金甲银盔,熠熠生辉;冲刺相杀,血肉纷飞;短兵交接,血如泉涌;锋刃相触,铿锵断折;弯弓似月,箭落如雨。猛士厮杀惨烈,或施展玄术,或画咒布阵,招式来往间,光彩绚烂,璀璨缤纷。长鞭激电驰,锋刃吐冷光,飞矢破空去,仰手相接来;或倾狂风骤雨以覆,或泻硫磺火湖如瀑,披坚执锐之士皆化枯骨,相赴葬身埋冥土。愁云倾压,暮霭弥合,蜿蜒纵横,列甲陈兵。或聚合于崎岖坎坷,如潜蛟遨游奇山幽壑之深谷;或散分于晦冥昏暗,似飞灰飘扬阴翳匿影之林荫。忽而山巅震动,咆哮不息,云开雾散,猛兽现形。龙翔东苍,虎啸西山,相顾目露凶光,上者俯瞰疾冲,下者仰首飞扑,对峙互不退让,皆口吐焰光,利爪相搏。俄然,山崩岩裂,天塌地陷,坠石砸落赤色原野。勇士交兵厮杀,且战且避。驰军引列,往复盘旋,曲折蛇行,鳞甲烁金。青灰色火焰闪烁,暗红色血池凝紫。怒吼哀嚎,逐渐偃息;群鸦呕哑,如鸣丧钟;红缨沥血,如泣斜阳。”说到此处,他停止下来,静默无言。
可怜的英勇战士们啊,为了建立功勋而把生命投给战争的饕餮盛宴,抛洒的热血未能给人世间带来丰饶,却收获了荒凉之乡,枯骨坟场,令人思之断肠。
慕容篁听他如此描述,见晦冥朦胧之中,果真惨烈至极,不由得触目伤怀,悲叹道:“唉,可怜呀。”然后转身再问道:“你可有受伤?”
牧清歌说道:“我不是你们军团的人,不用上战场厮杀。”
慕容篁一拍额头,随即道:“啊,是了,我倒忘了这回事。不过你还是小心些好,这些天就跟在我身旁受保护就是了,不用多理会别的事情。”
牧清歌想来自己也没别的事情,便答应道:“好。”
慕容篁见他答应,欣喜道:“那你住在我旁边吧。我来之前,父母,还有燕叔叔,不管谁都叫我多带些仆人,我起初还嫌麻烦,正好可照料你我。”
牧清歌说道:“我不用照顾啊。”
慕容篁说道:“我一开始也觉得不用,但这儿凶险,咱们还是和大伙儿待在一起好些。那些仆人,有的是军团里本领高强的人,你和我一起去见见吧。”
“好。”牧清歌一答应,慕容篁也欣喜道:“我们先四处看看吧。”但环顾四野,所见尽是埋骨之地,月光从乌云中滑过,泻下一大片明亮苍凉的月光,更显得景象阴森凄幽,如凛冽寒意刺骨,见之胆寒。
两人并肩悠然信步,兀自走着,冷风从山崖吹刮过,更显景象阴冷可怖,令人睹目骇然。
“真是吓人呀!”一瞥尸横遍野的慕容篁感叹道,双手抱臂来回抚摸几次,才自然垂下。
牧清歌也顺他方才视线所落的方向看去,也见到另一处的骸骨骷髅,心下却不觉得害怕,反而说道:“从前,我看见白骨上的鲜血,宛如银色的雪山之巅,在拂晓时分,映着霞光灿烂的绽放而化作的一簇簇玫瑰。”
慕容篁听后一愣,驻足原地,然后说道:“你这话,可不合时宜呀。”顿了顿,他又继续道:“有点…嗯,大煞风景?这么形容似乎也不太合适。”说到此处,他又跟着牧清歌沿山崖边,继续走了下去。
“我只是沉湎在自己的一颗心,徘徊游荡的灵魂罢了。”自言自语的思绪,一如往常地浮现他心间,或说是一种稚嫩青春中矫揉造作的东西,但也许像多数的浅薄的人那样,透露庸俗肤浅气味的词句或是自以为是的一种肤浅的美,频繁出现。有的人活了一辈子,也想了一辈子,到头来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总而言之,真实的生活就是一堆庸俗肤浅、矫揉造作的蠢东西在脑海里不断徘徊。他忽然烦躁地这么想道。
从悬崖边,两人渐渐地走回去,伴着或明或暗的月光变化,沿着小径,或崎岖,或坎坷,还有些弯弯绕绕的路,前面是开阔平坦的地方,一顶顶扎营的白色帐篷整齐排列开来。一个个巡逻的人沉默地来回走着。
“燕叔叔,”慕容篁挥了挥手,向正在和人交谈的燕沧打招呼,“还在忙吗?”
燕沧回头看向他,笑着道:“是啊,最近战争越来越惨烈了,你也知道,战火总是要燃烧财富的,就像战争这一台绞肉机总是不厌其烦地张开血盆大口吞噬生命。那些来往港口的船只上,就是那些商会的人,也因为有生意做而格外欣喜,有不少新采购的物资要分配,有些战士受了些伤,但还救得回来,伤得轻的人呀,再过一些时间,也能继续上战场了。”有人走到他身旁来,轻声低语了几句,说了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