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
从东边姚平仲军左军的驻地中传来三声短促的号角声,那些西边林子外正在布阵的铁浮屠听到号声,于是在首领的指挥下放弃布阵,骑兵轻轻地抖动缰绳,铁马迈着缓步慢慢地向东边踏去。
这时东边的营帐中突然涌现出来无数军人马匹,刚才这批人马隐藏在营帐的后面,下马改骑射为步射,经过数轮射击,杀得宋军仓皇逃窜,伏击取得良好的效果,便在上官的指挥下纷纷露出身影,不再刻意地隐藏。
士兵站了起来,将伏在地上的马匹也唤了起来,然后骑上马往西边去与铁浮屠会合。
领军骑在前面的那一人身着甲胄,金甲黑漆,制作得非常精致。金军的铠甲样式其实与宋军无多大差异,在造型上甚至颇有雷同之处,也不知是谁抄袭了谁,不过这人头戴的兜鍪下耳畔张着两根护耳的狼尾,雪白软滑,在寒风中招展,非常醒目,一看就是身份极其显赫的人物。
他一言不发。
营帐中埋伏了上千军马,照道理此刻千马出行,应该发出沸腾喧嚣的声音,但是因为他的威势,身后上千军马未听见一丝声响,连马蹄践踏土地的声音也非常轻微,如同踩在棉花上,又几乎好像踩在一个点上,没有任何杂音,可见这些骑兵驭马技术之高。
无论人与马都肃穆无比。
他非常满意,回头望了望,看见身后有两个青年紧紧地跟随自己,不由地勒住马。他一停下马,犹如顷刻间下达了军令,身后军马全部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留在原地。
只有那两个青年来不及勒马,等到发现失常后,其中一个青年赶紧扯住缰绳,一阵手忙脚乱。另一个青年看在眼中,忍不住嗤声一笑,然后径直驱马走到前方领军的将领身旁,嗔道:“爹爹,走得好好的,为何突然停下来?害得人家毫无准备。”
这个青年身着皮甲,应该是有意地作男子的装扮,但是听声音却是女子。
将领没有回她,转头对手忙脚乱的青年道:“汉家公子,你看我麾下军马声势如何?”
那个被称作汉家公子的青年人听见将领与自己交谈,不敢怠慢,急忙驱着马行到将领身后道:“都统驭军如臂使指,纵使千军万马亦好似一人,可见都统驭军有方,古今罕见。”听他说话的语气,乃是发自内心地赞誉,毫无虚情假意。
将领是金军的都统,听了之后得意地哈哈大笑。
女子见都统不理自己,有些生气,故意挑剔道:“爹爹,他有名字的,不要总汉家公子、汉家公子说个不停,听着多别扭。”
都统听她这么一说,瞥了一眼汉家公子,意味深长地说道:“既然投了我大金,便得取我大金的姓氏名号,可是汉家公子怕辱没祖先,迟迟不肯改名,我好心为他考虑,唤他沈家公子,不唤其本名,乃是一番好意呀!婉儿莫要错怪爹爹。”
这名女子如果冠上姓氏,名为完颜婉儿,平日一贯被称为金婉儿。都统是她父亲,正是当今大金国皇帝后世庙号金太宗吴乞买(完颜晟)的四弟金兀术,汉名为完颜宗弼。金兀术年纪三十出头,金婉儿是他的长女,芳龄十五。
此次粘罕、斡离不率军南下,金兀术在东路军斡离不营中担任前锋都统。
金兀术看似对着金婉儿说出上面这一番话,其实是对汉家公子说的。金婉儿心中清楚父亲的苦心,于是转过头盯着汉家公子,欲言又止。
汉家公子随着金婉儿转头,眼神落在她的身上。
金婉儿相貌艳丽,她虽然身着骑兵铠甲,但是肤色如乳,白皙粉嫩,双瞳深邃,可谓花容月貌。更令他心动的是,金婉儿身材极其优美,线条美得使人发疯,汉家公子第一次看见她就怦然心动,甚至有些想入非非。
金婉儿察觉到汉家公子的目光,同样转过脸,竟然丝毫不避讳,含情脉脉地回眸注视着他。
汉家公子急忙按捺住心绪,收回眼神,心中却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如今宋金两国虽然是敌国,但是金人以取汉名为风尚,并未受到影响。好比眼前的金兀术,女真名本来叫斡出,后来更正为汉名兀术,取其女真语的音,用汉字表示出来,再后又将大名改成完颜宗弼。而他的女儿,眼前这楚楚可人的金婉儿也取了汉名。
为何要强逼自己改取女真姓名?
什么原因?汉家公子心知肚明,自己本是大宋的子民,因为种种原因投靠了金国,金兀术此举是要彻底断绝自己回归宋国的可能,让自己再也不能心朝大宋。
汉家公子好似被挖了心一样,痛彻心扉。不禁又转脸看了看金婉儿,突然发现金婉儿满眼关切,充满了爱意,她的眼神中柔情蜜意毫不保留,如流水倾泻瞬间抚平了汉家公子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他忽然有些恍惚,忍不住点头道:“一切都依都统!”他曾经为是否改名犹豫了很久,一直拒绝更名,但是此刻在面对金婉儿的眼神时再也抵抗不住了。
金兀术闻言大喜:“好呀!汉家公子如此表态,我心上的石头终于落下来了。”
金婉儿也欣喜异常,眼中闪烁着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