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周坤英问四宝如今在做什么。
四宝也不打算瞒着自己的姐姐,拿手比划:“姐姐,我现在靠枪吃饭。”
周东城下意识去看四宝腰里:“兄弟,你也拿枪吃饭啊,姐夫以前也是。”
四宝听说姐夫以前也拿枪吃饭,就多了一份亲近。酒喝下去几杯,周东城想闹个明白,继续问四宝:“兄弟,你在哪支部队上吃饭?国军?和平军?还是新四军?”
四宝开始上脸了,他摆摆手:“都不是。”
周坤英啊了一声:“还有什么军?”
周东城也搞不懂:“哎,不管什么是军,别帮日本鬼子就好。”
周坤英说:“就是,帮日本鬼子做事,不会有好下场。”
四宝接话:“我姐姐说的对,我们不投靠日本鬼子,有时候还偷冷到汉奸的队伍里搞枪。”
四宝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只能是土匪了。
老太太有点担心外孙:“枪子儿不长眼,你娘怎么舍得叫你做土匪的呢。”
四宝:“外奶奶,时局这么乱,待在家里做平头老百姓没出息,还要挨欺负,男子汉就是要闯闯。”
周东城:“兄弟,你怎么不投国军或者新四军这样的抗日部队呢?”
四宝:“姐夫啊,我跟着我们镇上的任大哥。任大哥为人义气,但是他不愿意受部队里的约束,主要是部队跑到东跑到西的,任大哥就想在本乡本地讨生活,有鬼子打,就悄悄的弄两个,没鬼子打,就搞下汉奸,汉奸家里都有钱,打下汉奸家,有酒有肉有钱花,痛快。”
意气奋发的四宝也不是周东城与周坤英可以操心或者影响的,他们只能嘱托四宝注意安全,有空来做客。
周东城想起来机帆船的事,就问四宝:“最近有没有听说哪支队伍在金沙附近劫过一条机帆船,那是你姐姐跟我几年的血汗钱啊。”
四宝摇摇头:“这地方有枪的队伍好几家,真不晓得。”
四宝在周坤英家睡下,第二天一早走,周东城送到村口还不忘嘱咐四宝打听机帆船的事。
每天早上,镇上的鬼子与伪军出操,孩子们也不再学着练习,彼此熟视无睹,日子好像过得太平无事。
1943年一个乌云密布的下午,几声枪响,嘎巴清脆,新四军的队伍进了阚家庵镇。卡口倒下一个鬼子,两个伪军,其他的人全部退到碉堡里,新四军的枪借着民居的掩护,朝碉堡射击,碉堡上的鬼子居高临下对射,中间隔着一片开阔地,新四军虽然人多,一时也近不得身。
周坤英为了方便卖馒头,租了镇上的一间房,本来跟周东城两个收拾着,准备回乡下,枪声大作,吓坏了两个人,只得躲在屋子里。一个熟人的身影在门口喊了一嗓子,邱老板带两个新四军进了周坤英的屋子,平日里穿长袍的邱老板,今天穿着新四军的军装,手里提着一把短枪:“坤姑娘,借你家用用。”
周坤英店里的后窗户正对着碉堡,两个兵架起机枪,“哒哒哒”地朝碉堡扫射,子弹壳稀里哗啦地躺了一地,周坤英这会儿才回过神,怪不得邱老板前阵子卖了杂货铺,说是回乡下,原来是投了新四军。
天都打黑了,阚家庵镇上碉堡反击的枪声逐渐变稀,眼看着新四军就要攻下碉堡,南面新四军的哨兵飞奔而来,鬼子的增援部队到了,新四军只得撤退,南面来的鬼子与碉堡里的鬼子合在一处,乘势追击。
周坤英趁着鬼子还没到的短暂空档,跟周东城两个拿畚箕拼命扫子弹壳,两个人来回出劲地将子弹壳倒进门口的河里,才算松一口气。
乡下家也就二里多地,打扫完屋子,两个人惦记着家里还有三个小的一个老的,一路猛跑回到王家的祖屋。
老奶奶看两个惊魂未定的年轻人毫发无损,一颗心也就放下:“阿弥陀佛,不要说你们在镇上了,这里人全都吓死了,个个关了门,不敢出来,我在门缝里看到鬼子还有和平军从村口过呢。”
两个人看家里没事,放下心来,就跟奶奶讲镇上的场面,周坤英说起自己反应快,趁机把新四军在屋子里放枪的弹壳扫到河里,要是给鬼子发现屋子里的子弹壳,该要倒霉了。
说完了话,周坤英到屋外的草子堆抱草烧水。
“坤姑娘,坤姑娘。”
夜色里,有人低沉的喊,周坤英吓了一跳,借着灶火间的灯光,周坤英看到一个黑暗的人影。
“是我。”
周坤英这下看清楚了,是邱老板。
邱老板殿后撤退,腿上中了鬼子的枪,幸亏他地形熟悉,认得周坤英家就在附近,硬是爬过两个沟坎,翻进周坤英家的草子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