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竺见妹妹发疯一般去质问吕布,不免有些后悔。
他说刘备已死,只为免去别人没完没了的追问。
但是,很明显,这给妹妹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他心中长叹一声。
或许糜芳说得对,他当初就不该脑袋一热,拱手把她送给别人。
老实说,夜深人静之时,他心中也会有那么一丝丝愧疚。
可那时候,刘备如日中天,他还能拿兴旺门庭之类的说辞来安慰自己没有做错。
可现在呢?
牺牲了妹妹,不仅没能光大门楣,反而快要被阖家抄灭了。
要是当初不把她献给刘备,她又怎会遭受今日这般苦楚的折磨?
可是,一切都晚了。
但他扪心自问,又觉得自己的选择并没有错。
刘备宽厚仁义,虽颠沛险难而仁义愈明,事逼势危而言不失道,此种人物,若不能终济大业,尚有何人耶?
站在堂外的那个武夫,他能吗?
要是他能,那这个世道还真就没有天理了。
但眼下吕布得势,又是不容争辩的事实。
让他难过的是,二弟糜芳与他意见相左,眼瞅着他要跟着吕布跑了。
他就算不同意,除了拉上更多人共赴黄泉以外,没有任何意义。
糜家世代经商,确实家底颇丰,然自随刘备周旋各地,花钱如流水,剩下的又能有多少。
糜芳要是把这些仅剩的财产白送给吕布,那毫无疑问,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再奉献给刘备了。
万一刘备大难不死,西投曹公后,再登州牧之职,届时,他还能拿什么去资助人家呢?
拿一把老骨头吗?
就算人家不说,他心里又如何能够自安。
一个商人失去了最可依仗的东西,结果绝不会好到哪里去。
从这一点来讲,与其说是刘备死了,不如说是他把自己在刘备心中的那个投影,亲手给宰了。
没了这个光辉的影子,刘备再也不会高看他一眼。
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既然如此,于他而言,刘备确实跟死了也没什么分别。
他看着妹妹声嘶力竭地控诉,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糜芳慌忙跑过去,按下妹妹指着吕布的手臂,急道:
“妹妹,不得无礼!”
吕布回身望去,见糜贞声泪俱下,宛如雨打的梨花,沉声道:
“刘备没有做错什么。
我也没有。”
糜贞怒道:
“你胡说!
吾夫君既然没有错,你为什么要对他赶尽杀绝?”
吕布道:
“这世上本没有什么对错。
硬要说有,那就是能力与野心不相匹配,却又不肯正视自我的高傲。
他刘备可以尽情宣扬他的仁义,却掩盖不了他能力孱弱的事实。
可你要知道,偏偏这仁义二字,轻易宣扬不得。
刘备不但大肆宣扬,还捧着它招摇过市,生怕天下人不知道。
既然如此,那他就要有保护仁义的能力。
否则,就只能成为被人捶打和耻笑的对象。
更何况,当今天下,英雄四起,岂止他刘备一人?
若有那盖世英雄,譬如我,远胜刘备之能,又对天下人广宣仁义而行之,敢问谁对谁错?”
糜贞见他贬低自己的夫君,自抬身价,气得小脸通红,急忙反驳道:
“汝既与吾夫君共擎仁义之旗,理当同心同德,共济天下苍生,何以非得破其城,灭其身,不死不休耶?”
吕布见她还算有点见识,道:
“能力有高低,仁义有大小。
吾与刘备,孰高孰低,夫人亲眼所见。
若他肯居人下,我倒不介意多一条坚实的臂膀。
可惜,他偏偏不肯。
他还到处扬言,大丈夫生居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