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姐。”
左蝉衣躺在驮袋上，伸手抓住姜煜之纤细的手腕。两人静止在山道上。
“谢谢你。”
他站起身来，将峨眉刺归鞘，驮袋挎在身后。
姜煜之微微颤抖，站在原地默不作声。少女的直觉总是那么敏锐，只是一个安慰地握手，她已经明白一切都要结束了。
唐吉不会回来了。“用爱唤醒失忆的心上人”终究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幻想。
身后的醒来的人，是左蝉衣。
“既然醒了，就快点离开吧。不死谷的人发现我一直不下山，肯定会再派人来找你的。或许他们已经在上山了……”
“我知道。”
仅凭姜煜之自己，怎么可能知道生死未卜的左蝉衣又当起了道士，还能独自一人穿着考究地上山？
“闻人梦溪也在山下吧，我要你告诉她……我有个交易和她谈。”
左蝉衣走到她身前，蹲下身子，示意她上来。
“驮袋有些脏，还请姜小姐不要嫌弃。”
这是连碰都不想碰自己一下的意思吗？姜煜之突然感到委屈，不如说她终于感到委屈了。
“要么抱我下山，要么你自己去找她！”
左蝉衣有些讶异，姜煜之不是那种喜欢耍小性子的女生才对。自己明明已经明确拒绝了……或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明确。
他摸了摸嘴唇，微红着脸站起来：
“只此一次。”
……
“呀，若不是煜之抱着你的手臂，我都认不出来。”穿着狐裘的闻人梦溪放下茶盏，对着院门口笑道，“真是稀客啊，胆大包天的左少庄主。”
左蝉衣挣扎了几下，都抽不出手来，于是绷着脸走入小院：
“你把不死谷的护卫全赶走了。”
“他们人手短缺而已。”闻人梦溪安坐院中，为左蝉衣倒茶，“你功不可没啊。”
“只是作为一个信号而已，真正重创不死谷的是贪狼落月前辈与李安抚。”
江边混战的结果他已经从姜煜之那儿知晓，即便已经平复了心情，再次提到韩忠愚时，左蝉衣仍旧心中惋惜。但面前的人不是可以表露情绪的对象，于是他仿佛只是随口一提，而后毫不客气地落座，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听说你见过慕行觞了。”
闻人梦溪打趣地撇了一眼姜煜之：
“家贼难防啊……”
姜煜之几次“出卖”闻人梦溪，此时也不禁脸红，手指扯着左蝉衣的衣角不安搅动。
“我随时会被不死谷杜门发现，就不绕弯子了。”左蝉衣将茶杯放下，认真地看着闻人梦溪那除了阴柔几乎看不出女相的脸，“永华商会应该害怕了。”
“哦？”
“天下第一并不可怕，毕竟只要有武夫，就会有天下第一。可怕的是天下无敌。”左蝉衣笃定地说道，“不死谷加慕行觞，就是天下无敌。没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到的，只看他们是否想做。”
“哪怕在他们于江南损失惨重之后？”闻人梦溪笑问。
“杜门不灭，慕行觞就能拳打千里，死门不倒，他就能踏破万家。伤门是最无关紧要的，这一点你心知肚明。”
“可不死谷这么大一个摊子，也离不开永华的钱财，这一点你也心知肚明。”
“事到如今，永华与不死谷生门还分得清吗？生财有道，便是生门，永华不想给钱，他们就会自己去拿。”左蝉衣盯着闻人梦溪，试图看出他的破绽，“你们将这条恶犬喂得太大了，以至于不敢不继续饲养。”
闻人梦溪不为所动，似是默认，似是不屑解释。
于是左蝉衣不再试图漫天要价，真诚地提出自己的交易：
“单纯的‘食物’调教已经失效，你们需要另一种控制狗的方式……新养一只鹰隼是很不错的选择。”
“摆脱依赖、互相牵制，你要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吧？”闻人梦溪摇头失笑，“永华不是猎户，没有要捕捉的鼠兔，资助不死谷也不过是为了方便处理一些腌臜之事罢了。大不了回退到委托的模式，这对永华而言并不是一项特别大的损失。”
“这只是你们的一厢情愿，不用再诓我了，天下第一刺客组织白衣坊背后就是不死谷，这一点我十分清楚。只要他们不愿意回退，白衣坊绝无可能再与永华达成交易，其他刺客组织也得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
“更何况这只是最乐观的假设。”左蝉衣补充道，“你们也不敢赌他会不会彻底撕破脸皮吧？”
闻人梦溪抚掌大笑：
“不愧是剑气山庄前少庄主，对敌人的情况了解得十分透彻——那么你为什么还敢与不死谷作对呢？”
“闻人公子与我年纪相仿，应当没听说过‘左玉蜩’这个名字吧？”
左蝉衣看着闻人梦溪皱起眉头，自斟一蛊红茶：
“正是家父，疑似亡于不死谷之手。”
一切似乎豁然开朗。姜煜之轻轻将手按在左蝉衣的肩膀上，可这块木头不为所动。
闻人梦溪接受了这个理由，端起茶杯却不饮用，吹了吹后说道：
“可你已经不是少庄主，况且就算你还是少庄主，如今的剑气山庄也撑不起这只‘鹰’的体量。”
“鹰翔于天，不凭其翅之广，隼厉于野，不依其爪之利。”左蝉衣看着院中又开始零星落下的雪花，轻松地说道，“唯以双目成之能。”
“我看得见不死谷的七寸，这就是我能成为永华之鹰隼的理由。”
“公子应该知道听说过那个传闻吧——在下乃是药王符药师之传人。”
“当然。”闻人梦溪将茶盏放下，“这毫无疑问是谣言，你是剑气山庄公开的传人，谁都知道你在逃离川蜀之前从未见过药王。仅仅流亡不到一年，得到药王传承的可能太低了。”
“不错，即便在下自问药理学问胜过常人，可与真正的医家真传相比还是略有不足。但不死谷还是将这个谣言传出来了，闻人公子难道真的认为这只是一式昏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