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片白茫茫大地!
无论琅玕如何苦劝,纤袅都不听。她心意已决,便向弘昼说明要去白云寺的诉求。弘昼一听见便愤怒要阻止,奈何纤袅搬出顺治皇帝的先例,执意要去。弘昼拗不过她,心想纤袅一定受不了那种苦,最多半月就会哭着求自己把她接回来。又担心纤袅一个人在那里委屈,便让琅玕玲珑都跟上。而白云寺恰好有两位法师,便是那古难全和金可哀。二人听闻纤袅到访,只见她金钗布裙,卸下珠玉,便领其坐下。
“昔顺治皇帝看破红尘之后,法号行痴,尊为醒迟长老,你便随了他,法号行欢吧。愿你可以醒幻,不辜负前几世欠下的情债。”
禅房里面很是幽静,外面还有几束红梅绽放。纤袅便每日扫雪打禅,还算清净。白云寺上铺着琉璃瓦,相比别的寺庙自然更加庄重。纤袅十分注重一块叫“当堂常赏”石碑的打扫,据说是醒迟长老圆寂之年,康熙帝御赐其一块石碑,碑文为“当堂常赏”四个大字,其在碑上的布置如同古代铜钱上一样,上为“当”字,下为“堂”字,右为“常”字,左为“赏”字。纤袅便住在供奉醒迟长老堂的耳房中,每日都会去参拜。堂中有一幅醒迟长老穿袈裟坐龙椅的画像,纤袅看到,只感觉一阵凄凉哀叹。一来叹息顺治皇帝与孝献端敬皇后董鄂氏之间的爱情,二来,也是哀叹自己。
“世上能有几个顺治皇帝,又能有几个孝献端敬皇后?”纤袅叹气,“世间常事难遂人愿啊!”
纤袅每日打扫大殿,平日无事便抄佛经,打禅,参拜。每日不过和寺庙里面的尼姑一起用膳,没有半点儿油腻荤腥,不过米饭白粥水煮菜和馒头,偶尔有些白菜包子。纤袅倒觉得无所谓,然而琅玕和玲珑只是跟着来伺候纤袅,并没有遁入空门,只是哑巴吃黄连。纤袅知道委屈了两个丫鬟,便提议让她们回去,然而她们不干。纤袅只能靠寺庙里面的香火月钱,每半月给些铜板让她们出去吃一顿荤腥。有时她们带来一些荤菜,纤袅都是推却。纤袅又在参禅,琅玕和玲珑就退回耳房不打扰。
“放着一个和硕亲王嫡福晋不做,主子非要来这里受苦!”琅玕抱怨,“虽然我体谅主子,可是这里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我们半月才吃得起一次肉,我们带回来福晋也不吃。我看着她清瘦了,她身子还没好,这怎么受得了?”
“主子在这里,也好。”玲珑道,“我们虽然受点儿委屈,但是在这里住在还算平静,心无杂念,好过在王府成日以泪洗面,我也可以躲避楚公公,在这里,至少挺安全的。”
“是这个道理……算算日子,王爷今日会来见福晋,若是福晋后悔了,王爷会来把我们接回去的。”琅玕道。
“可是你看福晋的模样,她不像是想回去的样子啊!”玲珑道,“如今王府里面,雪璎倒受宠了,哪有福晋的容身之地?那雪璎平日里老实,我看现在十分不安分!她阿玛是王爷最信任的太医,崔奇哲一定会尽力让雪璎有孩子。整个王府都知道,只要雪璎有了孩子,她就是侧福晋!那样,福晋回去了也是受委屈!”
正说着,外面就有人喊到弘昼来了。琅玕和玲珑连忙去迎接,弘昼也不看她们一眼,只是进入正堂,见纤袅跪在醒迟长老画像旁,自己先是三跪九叩行了大礼,然后一把拉起纤袅。纤袅本没有注意到弘昼,忽然被拉起来,险些摔倒。弘昼见纤袅面色苍白,明显消瘦,弱不胜衣,心里头一软,心里的气瞬间消了,便拉起纤袅的手:
“跟我回去吧。”
纤袅明显吓住了,只是往后退,眼泪快要流出来。弘昼担忧,便不断靠近:
“跟我回去,放着好好的身份不要,到这里来当一个尼姑,值得吗?”
“王爷……王爷……我不回去,我不回去……”纤袅极其惊恐地后退。
“别闹了,跟我回去,我们还跟从前一样,我对你待之如初。”弘昼道。
“我不回去……王爷……王爷请回!”纤袅退回耳房。
然而弘昼不断逼近,纤袅忽然摸到一把剪刀,弘昼见了马上就要夺走,生怕她做出什么事情来。忽然纤袅举起剪刀,弘昼还没有反应过来,纤袅就开始绞头发。弘昼看到,马上就去阻止,但是青丝已经落地,当弘昼抢过剪刀时,青丝已经掉了大半。
“青丝断,情丝断,王爷……走吧。”纤袅道。
“行,行!”弘昼将剪刀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下:“我看你能倔犟到什么时候!我不劝你走,但是你若敢再绞头发,便是在咒我早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弘昼看了看纤袅,气愤又失望地离开。琅玕和玲珑马上进来,见纤袅瘫坐在地上,头发落了大半,满脸泪水,琅玕和玲珑也哭了。
“这辈子,我算是与他断了这情丝!”纤袅流泪,“我再也回不去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对不起阿玛额涅,可是如今……这情丝必须断了!绞一半,留一半,我总不能忘怀阿玛额涅的养育之恩;也是时刻警醒我,不能忘记过去的痴情!你们都出去吧,我还要参禅。”
琅玕和玲珑扶纤袅来到正堂,便退下了。纤袅一直坐在那里,只听到外面打更的声音。一阵寒风吹开了窗子,吹灭了蜡烛,纤袅便齐声点蜡烛,忽然听到一阵笑声,然后就是一声“阿弥陀佛”。纤袅惊恐,但是毕竟在佛堂,纤袅定定神。只见烟雾缭绕,看不清出入口,接着又听见方才的声音。
“何人在装神弄鬼!出来!”纤袅喊道。
“曾孙媳妇儿,贫僧见你面色愁苦,倒似贫僧当年之色。”又是一阵空灵浑浊的笑声,“行欢,你既拜到我门下,便意味着褪去了爱新觉罗氏的锦绣华服,舍弃红尘,遁入空门!”
“您是……您是……醒迟长老!”纤袅连忙跪拜,“行欢不知是醒迟长老,鲁莽冲撞,请长老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