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京师之中,近来也不太平,各种舆论甚嚣尘上。自从威清王向陛下举荐过潘璐之后,便急匆匆将亲信太监苗公公找来,共同商议大计。
主仆二人来到一间密室之中商议起来。威清王开门见山道:“今日收到新罗密报,扶余已然大举反攻,我们正好趁机将之前砸在手中的木材抛售出去。”
苗公公面露为难之色道:“萧干城此人骁勇善战,征伐扶余之役胜负难料。若是还像之前一般制造声势,老奴恐又遭到朝中重臣弹劾啊!”
威清王冷笑道:“这回我们不说谁胜谁负,就说扶余大举反攻,萧干城一路溃退。熊津江北岸至泥河以南广大地域全部失守。再放出风去,就说萧干城救援不力,新罗良德女王陷于阵中,至今不知所踪。”
苗公公体味一番,便连连称妙。的确威清王并没有说萧干城战败,却处处说战局对我朝不利,顺便埋汰萧干城无能。
苗公公伸出大拇指赞道:“王爷实在是高!”
威清王得意地笑道:“对外放风的时候还要强调我军与扶余兵力的对比。就说扶余丞相盖苏文亲率大军三十万南征,萧干城所部只有六万有余。”
苗公公一脸惊愕,愣了半晌才问道:“扶余如何有如此众多的兵力?”
威清王笑道:“扶余的确兵多将广。不过能够与我军野战争锋的也就三十万左右。眼下事不宜迟,你赶紧组织人手将这个消息传出去就好了。”
很快,萧干城在盖苏文大举反击之下,节节败退的消息便传遍京师大街小巷与江东商圈。京师百姓的关注点自然是战争的走势。一时间盖苏文大战萧干城成为大小饭庄、酒楼茶肆的茶余饭后的谈资。
在一间酒楼之中,几位热衷时政的爷们谈论起近期扶余战事。这些人都是小有资产,既有钱消遣,也有闲泡在茶楼酒肆之中。
其中一位中年大汉说道:“各位听说了吗?最近扶余丞相盖苏文率领三十万铁骑大举南下。”
一位酒蒙子道:“听说连新罗女王都陷于阵中不知所踪呢。萧将军此次救援不力,恐怕要遭受朝廷的责罚。”
又有一老者说道:“责罚?依老夫看,绝对不会。萧将军以六万人对扶余三十万人,能守住熊津江以南地区就不错了。”
中年大汉道:“大爷,您可别小看盖苏文。盖苏文不但轻松拿捏倭国、白吉藩和新罗等一众蕞尔小国,就连儒儒都拿他没办法。”
酒蒙子道:“怎么着?盖苏文这老家伙还与郁律壶宁交过手?”
中年大汉道:“那是自然,前些年郁律壶宁占领东胡之地,就想肃清侧翼的扶余,然后专心南下进取辽东。熟料郁律壶宁接连与盖苏文打了十几场都没讨到便宜。他这才转头去了西域。”
老大爷凝重地点了点头道:“能与郁律壶宁交手,还不落下风,盖苏文的确强悍。”
中年大汉道:“所以啊,萧大人未必守得住熊津江。”
酒蒙子道:“守得住如何?守不住又如何?”
老大爷不屑地说道:“老夫今日就指点你一二。”说着老大爷沾着手边的茶水在八仙桌上画了一副半岛简图。
当老大爷画出熊津江与泗沘城时,酒蒙子惊道:“扶余若是渡过了熊津江,那泗沘城就无险可守了!”他这一叫唤,顿时几个好事之人纷纷围过来看热闹。
老头得意洋洋道:“依老夫看,萧将军只有引诱扶余主力渡江,然后半渡击之,方有机会反败为胜。”
一旁的中年人也跟着连连点点头,对于老军迷的解读很是认同。旁观的人插嘴道:“我看未必。萧干城就是在熊津江附近取得胜利,也不至于使得扶余大军崩溃。
毕竟盖苏文麾下三十多万大军,损失几万人根本伤不到筋骨。”
“是啊,要照您老这个打法,新罗女王一准找不到了。”
老者怒道:“你们知道什么是‘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吗?”
一时间有的人取笑,有的人赞同,众人吵吵嚷嚷好不热闹。正当普通百姓街头巷尾热议时,京师及各大名城重镇的物价悄然拉升。这次首先涨价的,又是木材、药品和粮食。
江东各大商会闻风而动,这回这些富商巨贾充分汲取之前的教训,不再盲目跟威清王的风,而是纷纷花银子向朝中六部、内阁长官打探消息。
内阁首辅吴懈自然乐见其成,只要给银子就实话实说。内阁群辅秦源也是商人们围猎的重点对象,这是因为秦源还兼任兵部尚书。
秦源节操买点虽高,但他官邸中的属官普遍节操比较廉价。毕竟京师房价高企,俸禄又有限,既然有银子收,自然来者不拒。
如此一番打探,一众富商发现威清王所言虽有许多夸大不实,但战况于我军不利是千真万确。于是富商巨贾纷纷以讹传讹,推高市场。众多散户信以为真,也纷纷跟进。
不过这次德音在玉泉山上听到流言蜚语并不焦虑。原来干城吸取之前的教训,每隔一段时间就给家里寄一封信。信中记载的战况比朝廷手中掌握的战事还要详细。
干城给朝廷发出的奏报基本只写当前敌情、我情,但绝不提下一步的作战设想。他这么干,自然是防止朝中的大老爷们瞎指挥。
每每朝中大臣根据前线战况,商量出来一个对策时,前线战况早已经与前几日的情况大相径庭。如此几次三番折腾下来,朝中重臣不敢再下达具体指示,都是说一些绝对正确,但绝对没用的废话。
干城也乐得一个没人管束,毕竟不管自己怎么折腾,都能与绝对正确的废话沾边。
不过锦绣公主听到街面上风言风语后,还是不免与几位女伴抱怨道:“眼下市面上又开始四处传播战事不利的消息,搞得物价腾踊,百姓怨声载道。八成又是我家大哥搞得鬼。”
蓬莱公主笑道:“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说什么,咱们也管不了。由他们去吧。”
王芷熙对于触及皇家的话题自然不敢多言,只是看向德音。最近王芷熙与德音玩得开心。两个人都是郑家女红学堂的同窗,平日里话题比较多。下厨烹饪时,二人配合的十分默契,将两位公主喂养地容光焕发、白白嫩嫩。
德音听着两位公主议论,一开始有些义愤填膺,忽然灵机一动,说道:“你们猜猜,他们四处散播谣言是为了什么?”
锦绣公主道:“那还用说?还不是想陷害姨妈家的大将军。”
德音连忙笑道:“这话怎么说的?我们当家的可是朝廷的将军。眼下谣言四起,也不完全因扶余战事而起。依我看,是之前许多人囤积居奇,结果货都砸在自己手里了。
他们如今是变着法把物价推高,然后将手中的货物抛售出去。”
三位女子听完德音的分析,纷纷点头。蓬莱公主问道:“让这些贪官奸商就这么轻松脱困,实在是天理不容。”
锦绣公主说道:“我这就下山向父皇告状,狠狠整治这些发国难财的贪官奸商。”
德音听罢,冷笑连连。王芷熙问道:“妹妹,你笑什么?”
德音止住冷笑道:“这些贪官奸商躲在暗处,而且人数众多,哪里整肃的干净?与其让他们四处造谣推高物价,不如咱们娘们几个,也趁机把水搅浑,狠狠地挣他一把。”
两位公主与王芷熙先是一愣,随即都兴奋起来。的确,眼下陛下摆明了纵容威清王,与其让别人造谣发财,还不如自己悄悄浑水摸鱼。
于是在德音策划下,四位女子都从各自从家中调出银子投入马匹、驴骡、生铁和药材市场。当然德音不便亲自出面,便找来琼京书会的老板元汉臣做白手套。
由琼京书会将水搅浑,然后大肆囤积物资。一开始所有的高官巨贾都将注意力放在跟进威清王身上。熟料突然杀出琼京书会这匹黑马,大肆收购马匹、驴骡、生铁和药材市场。
众人这才发现,无论是马匹、驴骡,还是生铁、药材,都是进行战争的必需品,于是纷纷跟进,价格一路走高。
德音之所以不找傅颂雪。是因为傅颂雪本身是朝廷二品命妇兼商界女强人。目标太大,已经不适合做自己的白手套。不过她还是及时将内部消息分享给傅颂雪。
毕竟傅颂雪的商号中有自己的干股,赚了银子自然有自己的一份。
琼京书会的造谣能力远胜于其他渠道。毕竟这个时代大家都要看戏解闷,戏楼是除酒楼茶肆之外的信息集散地。于是经常有衣着显贵的票友品评时政、散布所谓“内幕”。
十日之后,京师又疯传良德女王逃回新月城。萧干城兵进大丘之后,便迁延不进,以致新罗王京危在旦夕。天子震怒云云。
玉泉山行宫中的太监下山买柴草时,得知市面上的流言蜚语后,连忙飞奔回来向四位贵妇禀报。锦绣公主看到过干城的作战设想,于是怒不可遏道:“真是一派胡言!”
德音到是满不在乎道:“就没有人议论征东大将军为何迁延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