辕门外,八尺高的点将台,纳什立在靖北王的右侧,仰头看向数十丈高的旗杆,自从西门康被刺后,这旗杆就一直光秃秃地杵在营外,注视着一场场的厮杀和动乱。
主帅被杀,军中哗变,幸好殿下日夜兼程,半月不到赶到此处,才使敌国来不及点兵遣将,趁虚而入。
方才八月底,西北已风冷水寒,王妃体贴周到,派人送来冬衣厚被,还让芳娘将简园的副厨带来,自己和亲卫队,连同诸多将领都跟着殿下沾光。
台前的操场中,跪着八名白衣黑裳的猛汉,全是带头内讧的将领,黑色尖利的木栅围护外,数万名各级将士,玄衣铁甲,笔直地站着,奉王命观刑。
两位黑脸大汉,裸露着虬结肌肉,手持雪亮斧钺准备行刑,现场气氛,肃杀而悲怆。
靖北王站在高台,面色沉痛而森寒,他微微抬手,监军便高喊一声:“酒来”,立即便有士兵将大壶烈酒倒在军犯嘴里。
苍略大口喝完,高喊两声痛快:“辽峰小儿,你我同在军中数年,共抗强敌,我治过你的伤,你救过我的命,可你他娘的却跟西门康那奸贼陷害忠良,暗算我部,老子才与你割袍绝义,生死以搏。承蒙殿下斥责,我等擅杀主帅,不顾全局是为大错,今日我俩同赴黄泉,老子与你的大仇,就此一笔勾销。”
辽峰大声冷笑:“苍略,我敬你忠勇,老而不弥,老子摸着良心告诉你,老国公写给伊哈的信,乃我亲眼所见,的确是他的亲笔。”
“呸你个鸡B蠢猪,你狗眼见到便是真实?”苍略向他吐口唾沫:“老国公要自立为王,还需联合伊哈?国公,世子,靖北王和昭公子,一门四虎,放眼天下谁能敌?国公智谋过人,若通敌卖国,又如何亲笔手书,授人以柄?”
辽峰愣了愣,理是这个理,然那手书的确是他亲眼所见,梗着脖子半晌,回道:“你我黄泉携手,见到两位国公再理论。”
“圣旨”监军再喊,内侍展开锦卷,宣旨:皇帝诏曰:苍略四将,大逆不道,擅杀国公。辽峰四将,护主不力以致同室操戈。苟不明正典行,何以治军?然念靖北王以身受刀之请,免末然辽峰死罪,其余人等,斩立决,以儆效尤。
靖北王以身受刀?圣旨宣完,满场震惊,末然和辽峰更是目惊口呆,在风卷起黄沙的粗哑回荡中,都以为是自己耳朵听错了。
纳什暗想:殿下请求以身受刀,想是因军中将材凋零,人心混乱,才如此苦求保下这俩人,既立军威,又聚人心,只是,若王妃得知,岂非心痛?
万人呆怔之中,靖北王左侧的承风转过身,一剑刺入靖北王左肩,汨汨鲜血从军服渗将出来,瞬间便红得一大片。
靖北王闷哼一声,眉头微皱,却依旧丝纹不动地伫立,监军也愣怔片刻,才一声令下:“赦末然,赦辽峰。”
两位猛将直到被松绑,才完全清醒过来,双双行到靖北王脚下跪倒,虎目含泪,割发起誓:“末将愿追随殿下,带罪立功,万死不辞。”
栅栏外的两方将士跟着跪倒一片:“追随殿下,万死不辞。”豪迈高亢之声响起,震天动地,气吞山河。
荒凉浩瀚的高原,长风烈烈,黄沙漫天,靖北王抬起手,向众将士行一个军礼,对方亦齐齐还礼。
苍略欣喜大笑:“好,好。”自从见到小世子,他就交代部将要追随靖北王,他们迫于局势应答,到底缺少对老国公和先世子那份忠肝义胆,经此一事,他彻底放心了。
末然辽峰在他面前跪下,辽峰挥泪道别:“老将军的遗愿,我为你实现。”苍略点头而笑:“好,老子在天上看着你。”
刀光起,人头落。末然带头低唱,为并肩作战的袍泽送行:北风冷,笛声寒,三尺青锋护家园,情义长,故乡远,男儿碧血染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