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着夜泊熬到凌晨，让他给我画，以墙上那幅为母本，调啊调：眼睛要再长些，宽度窄些，眼形如杏又像燕子；鼻头要阔又不能见鼻孔，鼻梁的出梁再往下，小嘴再多涂两笔，上唇比下唇微微厚，哎哟，形状不对，我可爱的老十，你哥我也喜欢你，但不巧的是更喜欢另一种长相的。不行，怎么画也画不出，既然夜泊可以画出他心里的，说明我无法表达精准。

夜泊的女人可以找上门，而我却需要苦苦外寻。我回顾了曾经写过的所有人物，什么样子呢，几个概念性的相貌词语堆了几个就算成了，没有具体形貌，有个轮廓就不错了，类似毛笔落下后在宣纸上的晕。好在读者也不较真，他们对于晕的想象有差别必须承认，差别在哪儿呢，在刚刚的嘴上没有钩子的鱼和嘴上有钩子的鱼上，在柿子树上的两粒柿子上，在美人图和老十的脸上。

饭中，我们聊了很多，毕竟很久没见，我离开了福利院，他和其中几个哥哥弟弟依旧在。我不胆怯与五哥的交谈内容会有不合适的地方，曾经那个高一暑假，我和五哥在湖里的船上飘荡了一晚，早已摸索着谈了个遍。老院长去世前一年，大概也是这个季节，老十莫名其妙地跑了，没留只言片语。我没有告诉五哥，我工作一年后，老十找到了我，然后没走，就在BJ留了下来。

她不让我告诉大家，她的模样更好看了，是个啥样子呢，倒真难为我了。我说比小时候长开了，眼睛里面有东西了，面容里包含着石榴籽的颜色和酸甜。我可以再用更多的比喻和修饰词来描述老十的样子，然而真的不如亲眼见上一见，有一个方法，可以看看五哥家里墙上的那幅画，老十就是这个样子，五哥居然画出了老十长大后的样子，要是按现在的时间算，她离开已经十年。当然，我都没有告诉五哥。

文学，文学，从我第一篇成稿寄出到如今的多年里，老问题于我而言怎么都无法解决，我连老十的样子都描述不清啊，我说她长得像一个熟人，干脆这样，她长得像蒙娜丽莎（不，不，我只是举例子，以大家熟悉的知名画像举个例子，老十肯定是东方长相，我确实不想告诉你她长得像谁，上面调整画像的几个句子供您随便猜），是不是就迎刃而解了。不过，这世间有几个蒙娜丽莎的兄弟姐妹呢？

前面说到雕塑和意蕴，这长相啊在我的写作里就仿佛意蕴，写不清描不明。且等等，雕塑也是个朦胧物啊！我见过一篇关于一件雕塑的说明文用了大力气阐述了几页纸，却根本想象不出来是个什么，千万不要认为我没有想象力，只是目前的问题不是想象力的匮乏，回归到我的老问题是在于想象力落于纸上以及语言的准确性，再且等等，如果雕塑是大卫呢？喏，一个大卫立马解决问题。但我又琢磨啊，努力地琢磨来琢磨去，这世上的第一个“山”一定是对山最单纯地表达，这座山就在眼前，画了个画后定它为字，眼前这座山的形状既是这座山也是所有的山。后来这座山的旁边的山怎么告诉他人呢，于是在山的前面加了这座和那座加以区分。后来又有了高大的山、耸立的山、磅礴的山、群山，这样麻烦的叫法中有些又被简称峦、峰、岭等，还有岳呢。不止如此，山也有了名字，比如五岳——恒华衡泰嵩。这些有名字的山，像不像雕塑里的大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