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形色色的富贵闲人一窝蜂拥入画舫,规规矩矩入坐,皆敛声屏气不敢出声,静静默默等待,生怕魔域仙音楚游园来了、嫌他们太吵就又走了。
细雨蒙蒙落,千里烟波,茂藏大人的酒肉朋友命人在船头撑起了油纸伞盖,生怕淋坏了娇滴滴的楚姑娘。
可就是没人想到要为从不露脸的楚游园置一面屏风。
庭司辰松松垮垮坐在棠西身侧,两人早已神游天外,无所挂碍的他俩掺和进一船紧张期待的人间。
棠西嘀嘀咕咕悄悄默背司辰昨日念给她听的文章。
庭司辰则回想起不久前才和棠西谈起“骑鹤下扬州”等话,如今回首,竟恍如隔世。
半个时辰后,紧张期待的富贵闲人们开始有些恐慌,他们担心楚姑娘真不来了,有的则在心底诋毁那位盐商酒肉朋友,想着是不是酒肉朋友故意哄骗他们玩的。
忽喇喇的,静悄悄的河面上骤然响起一小串箫声和琵琶声。
庭司辰一听便心知肚明是玉箫和琵琶到了。
玉箫和琵琶翩翩自画舫顶旋下,她俩的脖子上悬挂乐器,手中抬下一面长屏风,端端正正围摆在船头。
对寒野原教授月琴她们武艺此事,楚游园原先是不赞同的,可随后他又变卦说务必请寒野原带她们苦练轻功。约莫楚游园从那时起便预料到今后会用得上月琴她们的轻功,比方说搬搬屏风上河面等事要不是为了搬个屏风,楚游园也耽搁不了这么久!
画舫里的富贵闲人们得见这面绘了水墨画的屏风,脸色都有些怪怪的,不知是喜是忧。
接着,月琴和竹笛携一方绘绿竹的四方大画布从画舫顶落下,她俩将画布整整齐齐摊在船头的油纸伞盖下。
庭司辰想起来了,楚游园此人喜洁,绝不可能一屁股坐在船头弄脏衣裳的。
悠远绵长的陶埙乐音从画舫顶上倾洒河面,细细密密的雨幕如迎日光,袅袅斑斓。月琴她们于船头或坐或立,和着陶埙的埙音齐奏一支短曲,乐声彼此交融交织,缥缈浪涌,浓得化不开。
短曲毕,画舫上的人嫌不过瘾,可也不能和逛花楼似的砸钱吆喝姑娘们再来一曲。
陶埙没下来,司辰能感到她仍于画舫顶上立着,关键是,立于画舫顶上的不止陶埙一人,竟还有四人,司辰猜测,另外的四人应就是寒野原、燕二、樊惊和大家伙千等万等不现身的楚游园。
这么多人站在画舫顶上也不怕画舫塌!
薄雾缱绻,飘飞聚拢,楚游园终于抱着他那把“绿绮”背对众人降落船头,如谪仙降临。
画舫上的富贵闲人们不过得见楚游园一滑而过的雪白背影,却已皆忍不住情不自禁地自胸腔里爆发出一声惊叹。
楚游园隐于屏风后,盘坐于画布上的身姿静美,他草草划出几个音。
仅仅几个音,已令在场众人心下一凛。
由浅入深,楚游园抚琴奏曲,他的曲子,他的琴声,化作河面上的蒙蒙细雨,滋润众人心头。
琴师总有曲高和寡的忧愁,楚游园从不妄想能遇知音遍天下,天底下不是每个人都能听懂半分楚游园的琴音,可楚游园的琴音好似具有某种魔力,一下子就把人的全副身心勾住了。
一曲毕后,众人沉浸其间久久回味,河面上死一样悄寂。
庭司辰握了握棠西的手腕,起身从船尾腾而上船顶。
庭司辰忽然上来,前边四人惊吓返身,却也不敢出声打扰这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