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屋之中,当今官家的到来让赵匡胤深感意外,或者说是惶恐,毕竟俩人不似几年前的关系。
君臣二人分座上下,下方的赵匡胤半低着头颅,脸色颇为憔悴,这半年多来,他一直深深自责其父赵弘殷的死因。
不管别人怎么看,说句实话,赵匡胤觉得父亲赵弘殷的死,就是他造成的。
去岁征讨伪唐,父亲赵弘殷出兵夜归,是他坚持军令让父亲在城外过夜,第二日赵弘殷便病倒,后来虽说好了,可就是那一次之后,赵弘殷过了没有两个月又身染疴疾,直至病逝。
郭荣瞧着赵匡胤的脸色,心中深深叹口气,先生可真会给他出难题,当时赵弘殷城外过夜,第二日病倒一事他再清楚不过。
当然,赵匡胤心中的自责,郭荣同样清楚。
第一次尽忠,其父便仙逝而去,若是这第二次尽忠,难道赵家又要死一个人?
人心都是肉长的,更何况未登基前,他和赵匡胤的关系本就非同一般,说个生死兄弟不为过。
“二哥可知为兄因何而来?”
寂静的草屋中,郭荣率先打破沉默,国难思良将,为人臣者,尽忠是本分,可是作为君主,不能强迫其不孝。
“陛下,臣惶恐。”赵匡胤俯身下拜,皇帝一声二哥着实吓他不轻。
他和皇帝确实有结拜之义,不过自官家当年登基之后,这种情谊已经不是他这个臣下能想的了。
“嗳!”
郭荣叹息一声,从上首缓缓起身:“二哥,可记得当年你我游玩射猎的日子吗?皇帝,其实是一个枷锁。”
“官家。”赵匡胤微微抬头,面色有些不可思议。
多少年了,多少年没有看到郭荣这副神情语气,如果不是今天看到,赵匡胤觉得自己都要快忘记了。
君臣二人相识到相知,一幕幕从赵匡胤脑海闪过,当初离家从军,觉得太祖皇帝英明神武,毫不犹豫投入麾下。
一次校场武艺比拼,君臣二人互相欣赏,又引为知己,并肩作战,生死兄弟,到最后太祖皇帝承御,当时还是晋王的郭荣亲自上奏将他编入麾下,二人又开始形影不离数载。
良久,郭荣从袖口中拿出一份奏疏:“二哥,去岁你我开拓的疆土,又被李璟拿回去了,寿春已经围困一年有余。”
赵匡胤神情一愣,双手接过奏疏,寿春围困一年多他知道,没有想到伪唐居然出兵收复了他们去年占领的诸州。
“伏惟皇帝陛下御驾亲征。”赵匡胤将奏疏举过头顶,掷地有声道。
郭荣闻言一乐,将奏疏伸手接过道:“我知道二哥从来和我是一条心。”
“说说吧!怎么个御驾亲征法?”郭荣回到座位落座,出声问道。
赵匡胤抱拳道:“官家…”
“打住。”
郭荣出言摆手,轻声说道:“二哥今天还是叫我声大哥,让为兄也轻松轻松。”
赵匡胤一时结舌,他明白皇帝这是跟他在交心,从他看到奏疏内容的那一刻,同样也清楚了皇帝因何而来。
“大哥,如今我军与伪唐陷入对峙,此时我军若是撤兵,军心必然不稳,且伪唐定然率兵来追,无论打与不打,都有对其军心的提升,这对我军下次征讨伪唐不利。”
赵匡胤心中思虑一番,并没有回答郭荣的问题,而是对撤军的危害做了简单发言,朝中恐怕有人已经嚷嚷撤军了。
当然,就算他不提这么一嘴,郭荣定然也能明白其中道理,伪唐如今兵锋正盛,李璟又不是真正的声色犬马之徒,想毕其功于一役灭掉伪唐不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