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道人收回目光,啪嗒抽了一口烟枪,烟雾弥漫中,他面色明晦不定。
“你那徒弟被忽悠走了。”
薛陀子摇了摇头。
“随他去吧,他自有他的际遇。”
中年道人目光幽幽,“也是,好好让他见见这世上的险恶,免得最后不知所托非人。”
薛陀子揉了揉发红的鼻子,江南潮气重,尤其是低矮的民宿,总是让他的鼻子不舒服。
“帛兄你还是饶我几句吧。”
抠了抠鼻眼,薛陀子不满道:“说三道四可不是帛家人的传家,大家都是旁门左道,谁又比谁多瞧得起。”
中年道人冷冷睨了他一眼,声音冷峻,“三日后夜上子时,无灯巷螺丝顶。”
旁边的墙壁里凭地生出来几双苍白的手臂,纷纷缠绕抱住他,拉扯着他,整个墙壁也渐渐虚幻起来。
“来了,把你的看家本事儿拿出来,免得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说完,他一脚踏出,消失在墙壁里。
“以鬼为磨,穿墙过户,”薛陀子不禁有些慨叹道,“帛家通鬼之术,名副其实!”
说完,他踱步回到温柔乡,走之前他点了对方穴道,致其昏睡过去。
说来也怪,两人温存次数不过一指之数,此人却甘愿冒险透露出中年道人养鬼之地,实在是天下难得的痴情女子。
可惜,他身在江湖,看遍生死无常,有些话说了也就说了,他是不可能陪她采菊东篱下,过那种一般人男耕女织的生活的。
心中虽然已有定计,但看见红帐温床上那一具空荡荡的人皮时,还是有些沉默。
“梁姑娘,你是个好人。”
他扶着人皮,站在棱形妆镜前,拿着眉笔,仔细小心地为其完整的面皮上描了眉,然后画笔丢下。
“好走。”
过了许久,只见地上人皮一动,缓缓的站起身来,坐在棱形妆镜前。镜子里,她描眉后的眉梢诡异的抖了抖,一点泪珠滑落,透着胭脂红。
……
……
玉山县县衙内堂,房门半掩,房间里布置很简单,只是一张书案,一张檀木椅子。椅子旁边站着一名身着儒袍、面容端正、气度威严的中年儒士。
他身材修长,手里握着一根泰州净坛寺的赵文秀笔。书案上一张干净的宣纸。
旁边有砚台和砚台里晕开的细绵的水墨,砚台是信州僧制砚,墨是潘谷墨。其他的是厚厚的书架,旁边放了有个汝窑瓷瓶,瓶里种着院子里刚摘下来不久的桃花。
靠门的地方有一口水缸,水缸里,一黑一白两尾鲤鱼游戏其间。他凝神静气,随着鲤鱼的游走,身上一股气息沉稳而绵长,如同玉山上四月的雨。
忽的,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中年儒士默然。
水缸里的鲤鱼受惊似得在水缸方圆水面左右乱蹿,最后鱼跃而起,水珠四溅中,两鱼遁入书案上的宣纸中,成为一幅惟妙惟肖的双鱼戏珠图。
门外,默然半晌,才响起声音:“大人,沈捕头求见。”
“何事?”他淡淡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说是灵宝道入世行走陈师远途经本县,听闻大人声名,想代为引见。”
“哦……”中年儒士语气淡淡道,“还有这等事儿。”
“大人您的意思是?”
“听说沈捕头这些年喜欢认识些江湖人?”
“小的不知。”
“虽然有些失职,但也算着了些门路,这些年也是辛苦了,费尽周章……”中年儒士走到水缸前,洗了一把手,旁边候着的门子很快过来,递上手帕。
他擦了擦手,把手帕交给后者,沉吟了一会儿,“总归是表意来了,见见吧。”
几个呼吸后,来人在门口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