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西方的一片翠绿是宽阔的布洛涅森林,那是光明城最大的一片森林,也是城内最佳的休闲娱乐去处。阿蒙的第一位先锋,化身罗切夫考尔德就是在那里被捉住并消灭的。
西北方向则是著名的星形广场和凯旋门。从凯旋门下所延伸出的香榭丽舍大道一直向着东方延伸,直到荣军院对岸那一排碧丽堂皇的宫殿。总统阁下官邸,爱丽舍宫也就在这段路的中间。
继续向东,便是协和广场和玛德莲教堂所在的位置。由于这些地方曾在那惊魂一夜中完全被恶魔所占据,包括广场本身在内,目前很多地点都依然处于临时关闭状态,由工人们修复战斗中造成的损伤。
沿着塞涅河追溯向上,西岱岛上圣母院的塔尖依稀可见。圣雅克教堂就在河的对面,与圣母院遥相呼应。
这些就是阿尔芒所看到的景象。今天是个不错的大晴天,最后的夏天所留下的太阳温暖地照耀着整座城市。站在铁塔的顶端,几乎整个光明城都可以被尽收眼底。
这个大都市容纳得下将近一百万人,但容纳得下他吗?
他大概能够想象到自己不理智的行为会在教会,乃至伊柯丽斯的教廷中引发多大的震动。一个不受控制的大恶魔,带着另一个大恶魔从教会的监控下完全逃离,这是何等严重的事态?也许好不容易才刚刚放松下来的光明城正义部和火枪卫队马上就会拉响警报,重新武装起来,满城寻找逃脱的猎物。又或者伊柯丽斯将会立即动员,将更多的赫尔维蒂猎人卫队,乃至使徒调到这里来平息事态。
谈话无法解决问题的时候,暴力便会露出它的狞笑。真到了那个时候,又要流多少人的鲜血呢?
天空中掠过一个黑色的影子。乍一看上去像是一只乌鸦,可是那体型比最强壮的猎鹰还要巨大。那影子从东面飞来,在铁塔的顶端盘旋了一会儿,最后一个俯冲,稳稳地落到了铁塔顶端,阿尔芒所站立的平台上。
“久违的释放感!阳光、空气,还有鲜花!真是太棒了!”
阿尔芒扭过脑袋,看到斯托拉斯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身全新的造型。黑色紧身马甲和长裤大概是从弗朗索瓦丝自己的衣柜里搜出来的,适合行动的类型。皮外套的外面还额外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结合弗朗索瓦丝本身苗条的身材,显得英气十足。
“我本来还以为你要再和那些教士继续你侬我侬一段时间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散伙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要不干脆跑到伊柯丽斯去,把那帮迂腐的教士全都烧成灰?”
也许是因为和菲尼克斯签下了契约的关系,在面对斯托拉斯的时候,阿尔芒丝毫没有感受到在面对阿蒙时那样的紧张。甚至于他还可以轻松地对其下达命令。
“我要做什么,与你无关。”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
斯托拉斯像是一只鸟儿一样,轻盈地一跃,便跳到了平台外侧的围栏上,俯瞰着高塔下方的城市。围栏的宽度不到十公分,他站在上面,却像是鸟儿站在树枝上一样稳定。只是在旁人看来,这种危险动作总是不免让人有些心惊胆战。
“现在我被强行绑上你的战车,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了么?”
“那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像是芭蕾舞演员一样,斯托拉斯站在围栏上转过身,将手抱在胸前,略有些不满地盯着阿尔芒:“我才不管你打算做些什么,你下命令,我服从就是。谁叫我经不起诱惑上了你的贼船呢?但我得提醒你,这事没那么简单结束!我不是说那些教士,我估摸着他们也不够对你造成威胁。我要说的是地狱!不管你怎么狡辩...我是指辩解,在做出那样明显的妨碍举动之后,他们绝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阿尔芒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时菲尼克斯威胁斯托拉斯时所说的话,即便是对于地狱真正的模样不甚了解,他还是始终与菲尼克斯保持一致。
“如果他们要来,那就让他们来吧。”
“这可不是在开玩笑。”斯托拉斯咕哝道,“阿蒙的失败是理所当然的,你们之间的层级差得太多了。但是从现在开始,情况不一样了。撒旦听了阿蒙的说明,就立刻会将你我定义成叛徒。到时候,来找我们的只会是比阿蒙更麻烦的家伙!那些真正的猎犬!我本以为你还能利用那些教士作为挡箭牌。现在请你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这轮不到你来操心!”阿尔芒有些不耐烦地低吼了一声,这种夹带着恐吓味道的声音让斯托拉斯立刻从围栏上跳了下来,夸张地摆出一副受惊的模样。
“是是是,你是老大,全听你的就是。Vanitas vanitatum,反正到最后,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咱们俩一起被彻底抹杀而已,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一天早晚都要来的。世界就是一台该死的管风琴,乐章早就已经被写好。与其循规蹈矩地作为一个木偶活到世界末日,还不如在烈火中轰轰烈烈地大闹一场来的痛快呢!”
斯托拉斯的坦率倒是让阿尔芒有些感到意外。他原以为作为曾经的敌人,这位大恶魔恐怕没有那么容易会服从菲尼克斯,乃至是自己的命令。但现在看起来,斯托拉斯的顺从不止是因为契约的强制性,它本人对于反抗地狱这件事似乎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反感。
如此看来,地狱里的魔鬼们倒也不是完全铁板一块。
“呼啊...”
斯托拉斯高高举起双手,伸了一个懒腰,看起来有些困倦:“既然这里没什么事,我就先去睡回笼觉了。你给我的那点灵魂实在是太美味,我得花点时间来消化。拜拜咯!”
直到它的最后一句话落下,阿尔芒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处于一种怎样糟糕的局面。
“等等!”
他试图叫住斯托拉斯,却还是晚了一步。那双眼睛中突然失去了一切神采,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向后一步,靠到了围栏上,接着缓缓地顺着铁制围栏坐到了地面。阿尔芒刚想要上前去扶住那具身体,对方刚刚合上的眼皮却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子,口中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
当她重新睁开眼睛的那一刻,阿尔芒所有的动作都立刻停了下来。他站在了距离她不到两米处的地方,神情僵硬地与她对上了视线。
时间仿佛凝滞了几秒钟。阿尔芒的大脑中一片空白。尽管知道这一幕总是会有不可避免地到来的一天,但他在潜意识中一向选择了将其逃避,从未考虑过这种尴尬的局面会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突然。
然而,他并没有从弗朗索瓦丝的眼睛中看到类似恐惧或是怨恨的负面情绪。唯有如同新生儿一般清澈的好奇,在她的眼眶中来回流转。
“这是哪儿?”
她似乎并没能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朝四周张望的时候,头顶巨大的无线电天线很快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糅合在钢架之上的复杂机械结构,一直出神地端详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突然想起来身旁还有着另一个人。她再度望向阿尔芒的时候,他已经向后退到了另一个角落的围栏边上,与弗朗索瓦丝拉开了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