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去听老金讲故事,很多很多年前的故事,结局不是太好。”去歇息的路上,墨潼双手把玩着从皇帝手中讨来的那柄佩剑“绛目”。
浅川禾照例落后于墨潼半步,很配合地捧场:“是什么样的故事?”
墨潼闻言想了想,开口道:“大抵是旧友分崩离析,故人兵戎相见之类的。等到了入蜀路上,我再同你细说。”
浅川禾点点头,“似乎有些耳熟,听起来和你有些相像。”
“…这可就有点扎心了,阿禾。”墨潼步履略一停顿,身子一歪,手捂心口,撇着嘴,佯作难过状。
浅川禾被他的滑稽举动惹得歪了歪嘴角,不经意间已与墨潼并肩。
墨潼便顺手把绛目往侧里一抛,“接好。”
浅川禾忽地抬手握住绛目,轻车熟路抱剑于怀中。左腕上,那只雷池残片打的细镯子被绛目的乌木剑鞘衬得格外素白。
“话本中的高人,往往身侧都有个抱剑童子,不知是否便是你现在这番模样?”
好整以暇地瞧着浅川禾,墨潼又开始自言自语地扯着闲话,空出来的双手又负在身后,“只不过我倒也算不得什么高人就是了。”
浅川禾闻言只是垂眉,食指轻曲,弹起了绛目剑穗上系着的那颗漆黑小珠。那小珠被弹得在半空中晃荡,又被剑穗牵引拽回,磕在剑柄上清脆作响。
“看你心情尚佳,要不要试试剑?”墨潼似是来了兴致,停步问道,“就用你雁荡山下,客栈那夜里悟出来的那一招?”
浅川禾先是一怔,偏头与墨潼四目相对,“我没用过长剑,或许会使得不好。”她说。
墨潼没有言语,只是轻托起浅川禾的手腕,将绛目的剑柄递入她的手中。
轻握住绛目剑柄,浅川禾便也不再推辞,目中似是有跃跃欲试、蓄势待发之感。月光皎皎,绛目被出鞘半寸,漆黑剑身光亮如镜面,仿佛下一刻便要剑光乍起。
但转瞬之间,浅川禾的手便从剑柄之上松开,方才身上隐隐间萦绕的剑意复而消散无踪。
墨潼侧目望去,一只信鸽扑棱棱地盘旋于低空,方才遭浅川禾剑意阻拦而无法接近,浅川禾正是有所察觉,这才收了招式。
没了剑意阻碍,信鸽这才放心大胆地飞到二人近旁。浅川禾一手抱剑,一手伸出,叫那信鸽落下,再由墨潼取下其足上的信条。
“温逐鹿的信。”只读了个抬头墨潼便看出来这信出自谁手,“看看这头鹿葫芦里又装了什么新药。”
信纸不大,纸上仅有寥寥数语:
“大墨静王殿下敬启。
东南一别,已有旬月。温某早闻蜀地云乐,而今特往一观,只求果如旁人所言。近而又闻殿下不日亦将入蜀,喜不自胜。某愿为前驱,先入锦官城,为殿下打探一二,以表故人重逢之喜。
路途渐寒,阳少阴生,望殿下逢冷添衣,努力加饭,温某当于蜀中静候殿下大驾光临。
温逐鹿拜上。”
墨潼面无表情地念完这封信,顺手便将信纸撕碎,投入一旁挂于墙上的油灯中,嗤笑道:“咬文嚼字,故弄玄虚。”
浅川禾和那只信鸽大眼瞪小眼,“锦官城是哪?”
“蜀中首屈一指的大城,蜀地盛产蜀锦,寸锦寸金,古时朝廷在此地转设锦官统辖,那城后来便被人叫做锦官城。”墨潼捞过浅川禾掌上那只信鸽,“后来又曾有某位裂土封疆之主在此城中遍植芙蓉,因而又有人称之为蓉城。”
“还是锦官城我听着更喜欢些。”浅川禾伸手抚着那信鸽,又抬指顺了顺它的胸脯,这温驯的飞禽偏头蹭起了浅川禾的掌心,发出咕咕咕的声音。
“至于什么逢冷添衣,努力加饭全是废话。”墨潼咀嚼着温逐鹿的措辞,“他单只是为了在我这儿玩说文解字,真正的提点,在前头的阳少阴生。”
……
“少阴府、少阴府,估摸着墨老二这时候也该收到我的信了,师叔您说他能看出我信中玄机吗?”
西陵峡前,南津关口,温逐鹿凭栏而望,高楼之下便是江水滔滔。
此处是荆襄与蜀地的交汇之处——江水三峡的最东端,由此关而入,便是荆蜀水路三峡中的第一关西陵峡。
南津关如那江水瓶颈细口,一关锁江。关口以西,江水仅有百丈宽,两岸峭壁陡立,地势险峻。而南津关以东,群山天堑走势逐步放缓,下游六七里处,江面陡然开阔近十倍之多,两岸相隔已有近千丈远,当真可谓是“雄关蜀道,巍巍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