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还有粮食!
望着老王头弓着腰、背着手逐渐消失在大路上的身影,陈建南心里激起一阵惊涛骇浪。
“小同志,烦你给顾先生带个话儿,兹要是觉得我们社的白薯品质好,立冬之前,我们还能拿出来这个数儿!”
谁能想的到,上一秒还和陈建南兜兜转转打着哑谜,不肯实话实说的老王头,瞧见陈建南作出一副不耐烦要赶人的架势,下一秒嘴里就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陈建南看着老王头竖起的那根食指,心下游移不定,好半晌,才迟疑着问道:“一千斤?”
老王头没说话,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缓缓的摇了摇头。
陈建南被这个老农民盯的心里发慌,仗着胆子继续问:“一万斤?”
老王头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咂摸了一口烟杆儿:“一万斤,白薯干!”
陈建南不是心里没谱,他听师父、师叔念叨过,这两千斤鲜白薯运回去,挑挑拣拣、切片晾晒,最多也就出六七百斤白薯干!
就这,还只是放在日头下烘晒,要是舍得用煤,架在炕上熥上一通,四斤鲜白薯才出一斤薯干!这样式儿的薯干硬的能当榔头使,可只要储存得当,就是放上个三五年也不在话下。
即便按照日晒的比例——三斤鲜白薯出一斤薯干来计算,那也意味着,眼前这个不起眼的老农,手头就攥着三万斤鲜白薯!
一亩上等的高沙地能出五千斤往上的鲜白薯,即便是一亩贫田,只要有人精心伺候,也能够的上两千斤的产出,三万斤是什么概念?平均一下,将将有十亩地的产出了!
陈建南第一反应就是该不会被人下套了吧?
面上立马带出果决来:“老王大叔,可不经这么说胡话,我们...”
老王头一反常态,摆摆手打断了他要说的话。转过身蹲在山坡上重新填了一锅烟丝,吧嗒吧嗒的抽了两口,开始自言自语。
“春种秋收又一季,最忙还是白薯市。”
“乡下比不得城里人有定量,一年下来,一人能匀到三百斤口粮,就算是个丰年啦!那可都是实打实的苞米粒儿和麦子!”
“前些年上面儿给家家户户分薯秧儿,叫什么胜利百号,和苞米轮着种,增产增收,这是天大的好事!可有一样,白薯不算进公粮里,水分太大,不好过秤。”
“大伙儿就当多了份收入,有那些个头小、品相差的,干脆就和薯蔓一起,给牲口拌着当精饲料吃。”
“可今时不同往日,消息都传开了,说打明年起,社里要拿白薯折粮!啥意思?就是公粮还是用苞米交,剩下的社里不够分!三百斤口粮,就得有二百斤是白薯!”
“菜瓜打狗蚀一半,鸡屁眼子不下蛋。才过了几年好日子,结果眼瞧着就要狸猫换太子、白薯成干粮,谁家能愿意?可不愿意又有什么办法!”
“说句实在的,五斤白薯折一斤粮,那是我们沾了顾先生的光!到不了腊月,七八斤白薯都折不了一斤粮!家家户户都想着拿白薯换钱,兹要是把钱攥在手里,再多囤点硬干粮,这心里头就踏实了!”
陈建南起初听得迷糊,老王头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听的云山雾罩,可后面他听明白了。
自己是带着“前世”的先知先觉,顾师叔或许是出于“过来人”的警觉。可真要说起来,天大地大农民最大,土里刨食的庄稼汉,又怎么能反应不过来要变天呢?
老王头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趁着白薯还没彻底掉价,又有自己师叔这种“冤大头”敞开了收,一拍即合,何乐而不为呢?
也就是眼前这位老农民没再往深层次想,光惦记着三百斤口粮要有二百斤替换成白薯,这变动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上面儿早就预见到了明年要减产...
这话当然不能明说,陈建南自觉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也觉着这是个“圈套”的可能性不大。
老王头见他还是一副阴沉不定的模样,咬咬牙:“五斤白薯折一斤粮,这回是我们占了便宜,兹要是顾先生肯继续收,按七斤折算!”
陈建南心下大动,他有金丹空间,不在乎是鲜白薯还是薯干,也不在乎白薯和干粮差在哪里,只要能填饱肚子,他恨不得照单全收!
陈建南并没有给出肯定答复,直说等顾文华拿了主意再回信儿。
老王头本也没指望能在一个毛头小子嘴里得到确切答复,又抽了一袋烟,这才溜溜达达的往回走,走前一步三回头,又央磨着陈建南一定要把话带到。
眼见着大路上看不见人影了,陈建南守着两座“白薯山”转悠了两圈,没着急动手,先往林子里转悠了一圈,突然高声喊叫道:“出来!我看见你了!”
...
陈建南耳力极佳,林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他这才放下心来,确定无人窥视。
等把两座“白薯山”往空间里一收,陈建南扛着二八大杠就从山坡的另一面绕了下来,急匆匆沿着来时的路往回骑。
看日头西斜的程度,现在应该有三点来钟。按原本的计划,这个点儿自己已经进了四九城了,没成想一路上发生这么多事情,也算是人在“囧”途了。
骑到沙河镇的时候陈建南乐了,好家伙,往南口去的客运车还在那儿趴窝呢!
车里空荡荡的,看来到大家伙最后都没耐住性子,各寻“出路”了。
怕被司机认出来,陈建南低着头又往前骑出去二里地,才停靠在路边,掏出剩下的大饼开始“干饭”。早晨一碗“冬瓜浇头”面打底,中午啃了大半块,这会是真觉得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