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昂跟着张芙蕖到了她的院子,然后就等在门外。
他抬脚踢着庭院树下的秋草,渐渐不耐。
不知道她在干什么,进门老半天了都不出来,真麻烦!
他不耐烦地想,然后开口:“你在干什么?到底有事没事?我累一天了……”
张芙蕖的门终于打开,她提了提裙裾,轻抬莲步跨了出来。
夕阳还残留半抹余晖,染在门窗折成一个亮红的长角。
换过一身新衣服、重新梳妆的张芙蕖由昏暗的房中走入染红的余晖,脸上淡淡的胭脂比她的唇更加明艳。
仿佛天边的夕阳都亲上了她的脸。
像是从画中走入现实,张芙蕖轻轻走到曹昂的身前。
曹昂有些发愣。
张芙蕖慢慢捋下自己耳边的垂发,嗔怪地看他一眼,连忙低头:“如何?”
曹昂眨眨眼:“什么?今天,有家宴?”
张芙蕖摇头:“曹公上值未归,曹东郡接过宫里给你的传旨后就去拜访将作大匠商议开府事宜,今夜不会回来。”
三公开府,就是要自行选址组建行政班底。这处宅子太小,需要重新选地方。
“那……你为什么盛装?”曹昂有点害怕了都,他想起第一次见张芙蕖险些被她暗算的情景。
张芙蕖有些嗔恼地瞪他一眼:“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你帮我报了大仇,还收容我姑侄二人,我怎么还能恩将仇报?”
说着,她拈起曹昂的袖子:“来。今日你算是正式入了仕途,身为傅母,应当为你庆祝庆祝。而且,你助我报仇,我一直没有机会感谢。”
曹昂跟着她走到偏院:“你要怎么感谢?”
张芙蕖请他坐在准备好的席子上,自己挽起袖子,露出皓白的玉腕,解下翠玉镯,进了厨房。
“我要亲手为你做一顿饭菜。”
……
……
可是,想法总是好的。现实却往往与美好的念想格格不入。
张芙蕖今日之所以如此大费周章地宴请曹昂,一来是感谢他为自己报仇,二来是见他初入仕途便得皇帝欣赏,所以她对曹昂的未来充满了信心。
大仇得报,张氏执念一空,反而浑身懒洋洋的。她思索多日,觉得自己既然已经是曹昂傅母,那么培养他成器,便应是自己新的责任。
于是她打定主意,要慢慢感化教导,将曹昂培养成一个真正的士族子弟。
她最近一直在反思,会不会是自己对他不够亲切,再加上初见时你死我活,造成了彼此间的隔阂,所以才导致曹昂一直在逆反自己。
所以今日,张芙蕖决定要尽量展现自己士族贵女的温柔一面,让他感觉到亲切,缓和缓和两人的关系。
想来想去,要展现一个女子的温柔亲切,再没有比下厨一事更合适的了。
张芙蕖一个女子,为报仇卧薪尝胆多年,组建门客,投亲靠友,受尽白眼,早将脸皮置之度外,凡事想到便做,自然行动力超强。
于是,她小院子的厨房里,一整天都没有停止过鸡飞狗跳的嘈杂声响。
没办法,她十几岁便族灭家亡,出嫁也不过是虚应搜查,后来更是颠沛流离,哪里真正做过洗手作羹汤的妇人……
曹昂听着厨房中仿佛千军对垒的动静,坐在席子上有些呆。
她是在下厨,还是在下毒?
他几次忍不住要去瞧瞧,都被张芙蕖略带歉意的声音制止。
他也就只能坐在窗下,看天边的冷月一点点爬上树梢。
洛阳皇宫的钟吕声悠然飘来,又远远飘去,震落了桂枝上的一片残叶。
宵禁开始,宫城紧闭了。
曹昂出神地想。
厨房里“哗啦”大响,扯回了他的神思。
曹昂翻个白眼,闪身而起,进入厨房。发现张芙蕖蹲在地上,抱着膝盖,背对自己。
摇摇晃晃的灯光下,一堆半生不熟的饭菜倾在地上,不可收拾……
听到他的动静,张芙蕖转过泪脸,委屈极了。
馨黄的灯火照耀,她沾湿带露的脸,像是一朵破碎的娇花。
“我为什么这么笨?”
听着她的哭腔,曹昂忍不住,“噗嗤”笑了。
……
……
最后,还是曹昂带张芙蕖出了院子,找了一处安静的草寮,让仆人铺上炭盆拢火,杀了一腔羊,拿了数坛酒,两人裹着毡拢着火,吃起了烧烤。
张芙蕖觉得自己这个傅母在弟子面前的脸丢大了,自告奋勇,切肉烤着。
“这是胡人吃法!”
虽然被曹昂烤的肉香勾得香唾涟涟,可她还是皱眉冷声表达不满。
曹昂懒懒斜靠着草寮的板壁,切了一声:“我倒是想吃咱们大汉的吃法,可傅母不让啊!”
张芙蕖脸颊一红,突然将他手里的羊排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