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去省城的那一天正值隆冬,天儿嘎嘎冷。村里有好心人道,你跟那边定好了吗?定好了!解二叔给我写信了!这大冬天儿的,你就差那几天?等到开春儿时再去那多好。省得你这时去了,要是不顺,住没个住,吃没个吃,弄不好再折腾回来,哪多哪少!瞅你说那玩艺儿!青龙剜了那人一眼,不高兴了,不再搭理那人,转身便走。心里骂道,不是正经玩艺儿!人家要出门儿,不说点儿吉利话,尽扯那没用的!
青龙老家那个村在这个省的南部海岸,那省城却是在这个省中部偏北。从他老家那个村去省城,光坐火车就得坐十多个钟头。不能坐快车,快车票价贵呀!
早上出来的时候天儿只是有点儿阴乎乎的,下了火车已经就是晚上了!也不知啥时,天儿下起了雪,那雪下的!真真儿就是鹅毛大雪!好在刚一下火车早有一个穿着一件绿色儿军大军的妹子迎了上来。怀里抱着一个牌子,白地俩黑字儿,住宿。哥!住宿吧?住——宿?怎么个住法?哥你想咋住就咋住!啧!青龙觉得这省城真是省城哈!这咋连人话都听不懂哪?遂看了看那妹子问道,那住一宿得多少钱?啊!三十!免费早餐!贵!转身欲走。那妹子一把将他拽住,说道,哥!这还贵呀!那么的吧!看哥也是初来乍到,二十五吧!这可是最低价儿啦!青龙琢磨了一下,也是!住一宿才二十五块钱,还可以免费吃早餐!说,那你家那店离这儿远不?你别把我拉城边子去了,我明儿个还有事儿哪!唉呀!你瞅你说的!那还能耽误你办事儿呀!那样的话,妹子成啥人了!就几步道儿!车都不用坐!那行!我跟你去!咱可说好了啊!不好我可不住。二十五啊!唉呀!你就放心吧!错不了!
说是几步道儿,走了足足有二十分钟。中间儿,那妹子重复了几回,就到了就到了!别说,地方还真行。门脸儿不大,门前一盏灯,黄了巴叽的,圆圆的。有一个牌子竖挂在门口,南八路旅店!三人一间房。
刚躺下,就听有人敲门。青龙在里面,靠窗,没吱声,倒是靠门的那客人问道,谁呀?开下门!我找我哥有点儿事儿!那人回过头来,瞅了瞅青龙和另外一个人,她找谁?两人均无应答。那人回说道,谁是你哥呀?你开门就是了!那人下床开门。青龙一看,正是把他领到店里来的那个妹子。那妹子冲青龙招了招手,说道,哥你咋不吱声哪?你出来,我有句话跟你说!
青龙把他那件深蓝色儿的大棉袄披上,走出了房门。那妹子回手就把那门关上,把他往一旁领了领。哥,你是从南边过来的吧?这坐了一天的车也真够累的。咱这有按摩的,就收拾块钱,我给你找一个漂亮的按按?青龙一听,那脸儿立时就有些不太自然,眼神儿也有点儿闪烁,硬挺着瞅了瞅那妹子,说话有点儿嗫嚅。那,那可不行!那妹子瞅瞅他,笑起来,咯咯的!这家!还扭扭扯扯儿的!没事儿呀!不行不行!真不行!谢谢了啊!
天一亮,青龙就起了床。天好!雪早就停了,屋顶上大街上白花花的一片!青龙洗漱完毕,就过去吃早餐。早餐厅还没开!回屋坐了一会儿,跟同屋住着的那俩人唠了一会儿闲嗑儿。那个靠门睡着的人看着他问道,咋?昨儿黑那妹子是你妹子啊?啊!不是!是她把我从车站领过来的!噢——怨不得!你可是真有艳福!啊?咋有艳福?那你还没有艳福?我也是她从车站领过来的,你看她不搭理我搭理你!诶?我跟她过来时就我一个呀?青龙有些奇怪。那人怔了一下,瞅了瞅青龙,笑起来,说道,啊!我是先来的。她先接了我,又回到车站去接了你!心里念叨了一句,这小子!这咋傻了巴叽的哪!
找到解二叔连襟处已经上午九点多了。
那厂子还真就有样儿!厂门是铁板和三角铁焊接而成的,旁边竖着一牌子,上书几个魏碑体大字,强盛矿山机械修理厂!所有这些都是黑色儿!院子里堆满了各种矿山机械,想必是正在修理和待修理的了。南面和西面是足有二层楼高的厂房车间,北侧是座二层小楼。上了小楼二楼,紧里间就是那解二叔的连襟办公室。还好,解二叔那连襟正好没有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