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解雇时,张放无所事事,却十分疲惫,所以无所事事是一种劳动形式。沈三沉醉于张放发呆神游的时段,趁机一同发呆,所以发呆是一种劳动形式。如此说来,张放一直在劳动,无所事事与发呆都是艰苦的脑力劳动,所以叫他疲累不堪。
眼下沈三在劳动,她前后推移,上下晃荡,不一会儿就会疲惫;张放为了与她匹敌,也在劳动,维持着高耸的屹立不倒。他们的劳动是相互服务,比无所事事或发呆更苛刻,所以殚精竭虑的长久思索并非不可能,而交欢却只能勉力维持一小段时间。但是张放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好色登徒子,也是擅长一心二用的神游王八蛋,所以,特别在月明星稀的夜晚,他能分心同时举行多个进程。
今晚风雨交加,窗内窗外都是,但张放却从沈三身上得到了月明星稀的夜晚。在朦胧水雾中晶莹水滴映射熹微流光,被沈三瞳孔的强力光点所掩盖吞噬,星星与月亮就这样出现,沈三顶戴一派众星拱月的气象。原来云龙与风虎的水气龙卷已近乎丰满,水与风相互制衡,难舍难分,却时不时漏出三两片风,泄出四五颗水,重新飘荡零落到沈三短发中、双肩上,随着沈三的摇晃,变作跃动的星月。隔着风虎透明身躯的窗口,张放看得清清楚楚,所以才能在两个进程维持两种艰苦的劳动。张放应当为此被表彰为劳模,表彰他作为好色登徒子的精益求精;表彰他作为神游王八蛋的坚持不懈。
张放由此灵光一闪,将美的最终奥秘也归结为劳动。他于是推导起来——
恐怕交欢是一种生育劳作,就如同土地中的作物,历经天生地养,终于结出成果。人的生育过程,在交欢的耳鬓厮磨、贴合摩挲、吐息交换与悱恻缠绵之间循序渐进,依次模拟作物的春种夏长,秋收冬藏。终于能够结出一个果实,存放在子宫之中。交欢的许多环节,似乎是情到浓时便不由自主地水到渠成地作出,这就是奥秘所在,也是云龙风虎意象的真正暗示。
稚子学数,理解“5+7=12”与交欢劳作的触类旁通十分类似。5只是5,7只是7,5+7也只是5+7,然而能推导出一个“12”,必定另有原因;交欢劳作也是如此,天地氤氲,万物化醇;男女构精,万物化生。许多物种的交配只不过机械过程的协作,为何人的交欢却如此复杂,花样繁多?其中必定另有原因。
交配的机械过程不美,反而犹抱琵琶半遮面却美;速战速决的交媾不美,反而缠绵悱恻耳语却美;生物的纯粹配种不美,反而人的男欢女爱却美。将交媾或配种转化为男女构精的欢爱,犹如从“5+7=5+7”的单纯分析式中,另外创造出一个“12”的结果。怪不得康德要在“5+7=12”上付出好一番艰苦的劳动,他是在追问这样一个深刻的问题,探索人与世界的终极奥秘,这是他的良苦用心。张放似乎越来越接近了,他从交欢中理解了康德的深刻,或许也将真正到达康德的结论?
他的推导还未结束,却就因与康德牵强附会而沾沾自喜。这是人之常情,毕竟张放是个十足自恋的人。自恋的人总是这样,即便是严谨的自恋人,偶尔也会疏忽大意,这是人之常情。张放没有反省,自己与沈三的交欢并非真正的生育过程,而只是一场心怀鬼胎的交错诡计,他们盗取了天机。云龙与风虎兴风作浪,既是惩罚,也是宽宥;既是规训,也是赐福;既是自强不息,也是厚德载物。
他的推导还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