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上有信。
看罷來信,金海烏沉吟半日,道:‘收.兵!’
離峰火關三里的中軍帳內,一波波爭吵聲,蓋過帳外的雷雨聲,幾乎要把帳頂掀翻!
‘金老!將軍既然命你為主帥,你就有權決定。琦兒他們必須救!’劉創眥目道。
‘劉副將!將軍有明令,不能讓麾下士卒,為救人質犯險!’金海烏不厭其煩地重複。
‘南宮他糊塗了!’劉創和勝澤軍的老人一樣,與南宮夢蓮情同手足,言語不免放縱:‘你也要跟著糊塗?那是他的骨肉,孩子才多小啊,難道你要看著他們死在我們面前?’
金海烏道:‘可若按照對方要求,三日後用火藥換人,我軍便會陷入死地,此事萬萬不可!’
劉創發急:‘誰說要拿火藥換!我們直接去救人!天殺的,他們幾個不是還在城外嗎?’
‘將軍有明令!’金海烏正要再次重複,劉創已叱喝:‘我知道那個狗屁明令!你說清楚,他為甚麼不願意我們去救人?’
‘因為那是個陷阱!去,必死無疑!’金海烏高聲道。
‘不換火藥,不去救人,那你準備做什麼?’劉創繼續喊道。
帳中的將領紛紛看向金海烏,期待他的答案。後者沉默半餉,慘然道:‘什麼都不做!’
‘混帳!’劉創發作,金海烏卻已先一步拔劍,喝道:‘眾人聽令,安營宵禁,大雨一停,繼續攻城!違令者,斬無赦!’
劉創氣得發抖,無奈對方已出軍令,只得甩袖而去。其他將領見狀,也悲憤離去。
吳大安見女將發愣,立在原地,碰了碰她的手肘:‘喂,走了,要宵禁!’
女將點點頭,一聲不響地走出中軍帳。
*
‘女將,你要去哪?’今晚站哨的吳大安看著不在營中休息,卻走到寨門門口的女將,不禁道。
‘偵察。’女將把一個令牌交給吳大安。
‘輪到你了嗎?’吳大安起疑道。
‘嗯。’
望著女將很快消失營外大雨中,吳大安隱隱不安。
*
此時雖是下午酉初,可天已全黑。大雨滂沱,城樓燈火通明,甲兵們守著人質,數十雙眼睛注視城下,以防敵方搶人。
就在此時,一人出現城下!城上甲兵頓時一驚!
女將踏入城樓燈火照亮的範圍,剎那間,雨箭劈頭而至!
她奮力舞刀,擋住身體,無奈箭實在太多,不一會兒,身上盔甲已多處中箭!就在她不敵之際,身後一騎狂奔而至!
馬上的人扔出一斗篷,把女將身前的箭盡數一擋,同時一手抓住她的領子,扔上馬,一聲口哨,胯下馬兒立即轉身,發足跑向往來路!
城牆下懸掛著的南宮化羽,早被雨水淋得全身麻木,此刻竭力地抬了抬頭。雨霧中,騎者從出現到揚長而去,不過一瞬間。那兩個身影,其中一個,有些熟悉。蒼白僵硬的嘴唇動了動:-
‘女將......?’
下一刻,他的身子便被人拉起!
*
一進入肅毒軍營,金海烏一個提腳,把女將踹下馬!
一旁的吳大安連忙過來,扶起她,見她滿身的箭,不由大急。
‘她沒受傷!’金海烏冰冷的聲音傳來:‘擅自出營,你可知罪?’
女將坐在地上,一臉死灰,知道那句話是在問自己:‘我把令牌交回去了,不再是肅毒千夫長。我喜歡去哪,就去哪!’話音剛落,‘啪’的一聲,額頭一痛!寫著自己名字的令牌被砸到自己的頭上,繼而掉落腳邊。
金海烏的叱喝轟然傳來:‘這裡豈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吳大安勸道:‘女將,你瘋了?金老才剛剛救了你!’
‘我不用他救!’女將負氣道。只聽金海烏長嘆一聲:‘遭兩倍敵軍埋伏,陷入絕地,沉著應對,脫出重圍!有真將才的你,為何如此意氣用事?’
聽到前輩真摯的惋惜,女將心頭的不忿遽爾渙散,不覺淚下:‘因為,因為......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啊!’
*
南宮化羽終於明白為何會用‘刺骨’兩字形容寒冷。
骨髓裡真的好像有無數小針,不斷向外生長,穿刺血脈,肌肉,皮膚。無論多細微的移動,全身皆酸痛不已。若是不動,則會不住顫抖。潮濕的地面似乎都要比身體暖和。耳鳴如鼓,心臟彷彿隨時衝破胸腔!他頻頻咳嗽,大口吸氣。
淋了一夜的雨,也不該如此啊?瞥見從鐵門外扔進來的紅色糖衣藥丸時,他明白了。自己患的,這不是風寒......可自己才吃一顆,怎麼會......難道老怪物一路上有對自己下毒?自己在見到弟妹,和他們吃一樣的東西後,體力,神智明顯變差,難道便是毒發的跡象?!
憤怒讓南宮化羽生出片刻的力氣,伸出一腳,把藥丸踢進角落的草堆中!
如此動作,立時令痛苦如蛆跗骨!心跳不斷加快,胸口愈發堵塞,骨頭長出的小針彷彿變成小蟲,在身體裡掙扎著要從破皮而來!
要死了吧,瀕死的慌張帶走最後一絲理性!他絕望地大叫,又滾又爬,無理由地開始瘋狂扒地!
過了一會兒,他又看到了久違的杏紅長袍......
不知過了多久,從夢中醒來。失落和羞愧讓南宮化羽幾乎不能呼吸。唯一慶幸的,是弟妹不在身邊,不會被自己無意傷害。他忽然覺得自己死去也不是壞事。這個念頭像季春的野草,在心中發芽,茁長,一發不可收拾!
身邊沒有利器,只有一堆草和四面牆壁。他思來想去,覺得只能撞牆。哪邊的牆比較適合?靠近走道的那面牆上有一凹處,似是重物擊打的痕跡,深深的陷入三寸,地上掉落不少土塊。他摸了摸牆洞,發現土質竟十分疏鬆,瞥到自己手指上的擦傷,頓時豁然。
洞,是自己用手指抓的,定是方才藥發時......他低下頭,絕望再次湧來。
‘啪’的一聲,某物件從頭上掉地。他撿起那一隻自己從大同府就一路戴著的木簪,若有所思。
五行機關府,木克土啊......他不由苦笑,血淋淋的手指顫抖著捏住木簪,繼續往牆洞上鑿!
鑿了數十下,牆出現一個鵪鶉蛋般的小洞。他十分興奮,但因太過用力,手臂抽蓄,傷指無法拿緊簪子,頻頻失誤。僅有的一絲生機,自己卻不能抓緊!他捶地發洩,似乎把疼痛放大,便能停止抽筋。一聲悶響,他竟不意把簪子插入地中,一時拔不出了。
‘啊~~~!’少年沮喪大喊。
*
天亮時,雨仍在下。汲水飄著冰塊,水勢大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