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处,便是沈昭也暗自笑了声。
心道韩廷贤忧心地应该不止此处。
即便他真懂工部事宜,这尚书之位却未必做得稳。
且看两位侍郎是何身份。
一个是工部主事升上去的,原先是王彻手底下的人,另一个则是礼部调过来的,而礼部一向是窦敬言的地盘。程窦两党刚好一人占了一半,即便韩廷贤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可下面的人一句话都不听,这尚书亦不过形同虚设。
程窦两党都觉得只要这位子不落到对方身上便好,但自己没抢到,心中到底意难平,不见得会对韩廷贤下死手,毕竟这是崇仁皇帝亲自选的人。
可让他在这方面毫无建树,甚至犯些不大不小的错误都是轻而易举的。时间一久,韩廷贤便会落个只会做两首诗,实则难成大器的名头。
届时不仅工部的事管不到,便是内阁之中亦无话语权。就连崇仁皇帝兴许都会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处事过于冲动,选了个草莽担此重任。
这于韩廷贤而言哪是好事!
想当初他在都察院之时,好歹还留个不惧权贵,敢于谏言的清名,在这里,他能有什么名声?不过是徒有虚名,庸碌无才罢了。
也难怪他今日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韩廷贤苦笑一声,说道:“姑娘以为,这靠运道得来的尚书之位真能稳坐吗?工部的权力能不能抓到手里还要两说,只怕两位阁老便不会轻易放过我!”
沈昭闻言,却是微微摇头。
“未必如此。韩大人以为两位阁老之所以这般无视国朝法度,以势压人,这背后站得是谁?”
韩廷贤听闻便不假思索地道:“自是两党的官员。”
“这便是了。”
沈昭笑了起来,只是笑容里带着几分嘲讽。
“那民女再问一句,当年余家当年在朝中亦是自成党派,为何会落得锒铛入狱的下场?”
沈昭问出这话,自不会是要得一个余家谋逆的缘由。可此事真要说起来却是涉及国朝隐秘之事,京师之人轻易不敢提及。但此时韩廷贤也顾不了这许多,当即便道:
“自是因今上恐余家一家独大,便抬举程党,用程党压制余党。”
“韩大人所言甚是。”
沈昭点了点头,随即起身,亦慢慢走到窗边,与韩廷贤并立。
“那韩大人可曾想过一事,前几年,程党在朝中如日中天,其势直逼大长公主。可近些年却渐渐收敛了,难道只是因为出了私运案私铁案,便不敢猖獗了吗?”
韩廷贤眉头一动,正欲说话。
却见沈昭声音里带着些许冷意,缓缓说道:“韩大人可还记得,永明八年之时,天津卫所案之事,今上令原兵部给事中出任监军,督察三卫?而当时程首铺举荐的是何人?”
程濂举荐的自然是他自己的门生!
韩廷贤的心里头下意识地冒出这句话来。
“但是今上将他举荐的折子留中不发。”沈昭轻轻笑了起来,“这在往常可是很少见的。概因今上不满程首铺已久,直至那时才渐露眉目!”
韩廷贤隐隐能猜到沈昭接下来要说什么,这是朝中所有人都渐渐忽视的一件事,便是程窦两党自己也未曾看得分明的事!
“在那之后,今上似乎也提携过左佥都御史宋子钦宋大人,可之后却无甚动作。概因今上要用窦党压制程党,窦阁老不接招罢了。飞鸟绝,良弓藏的道理窦阁老可悟得极透。”
沈昭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眼里却无多少温度。
她接着说道:“程阁老自己心里亦有数,所以两党维持一个平衡状态,虽则互相打压,却绝不置对方于死地。似乎是皆大欢喜,对吗?”
韩廷贤默然不语,眼神却渐渐变得复杂起来。他心里清楚这绝不是皆大欢喜之事,因为这江山的主人,大周朝的天子并不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