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也算是赈灾有功之人,又有了替死鬼,上官就算查出了一些端倪,一般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所以,张方平觉得,还是可以再等等,等这帮硕鼠把吞进去的钱粮再吐出来一点,那时候收网,才能利益最大化。
张方平的打算,顾深倒是能理解......后世抓贪官,也得吐脏,没道理让贪官的后人继续锦衣玉食的。
所以这事儿,顾深倒是没有多管,一切交给张方平去处置了,他和王单,就负责四处联络,收集粮食,运到昆山交给张方平分配既可。
就这样,彼此配合之下,又过了大概半个月的时间。
张方平派人来通知顾深去议事,而顾深也心领神会......张方平这是要收网了。
只是,有点,顾深很不理解。
既然是选择了收网,张方平为什么是把自己请去了酒楼,而不是在县衙升堂?!
关于这一点,张方平没有给顾深任何解释......他做事,自然有自己的考虑。
酒楼之内,张方平,顾深,昆山县的县丞胡令,县尉王喜,典史李笛,五个人,齐聚一堂。
酒菜就免了,五人到齐后,张方平直接让自己的家丁和护院们,关闭了雅阁大门,守在了门外,任何人不得进出。
然后,张方平就拿出了一堆卷宗,开始放大招。
“天圣十年十月,昆山县公志记载,昆山县丞上报苏州府,粮食丰收,按照律例,当有两成税粮入公廪库。”
“明道元年十一月,公廪志却记载,入库粮食,仅为当年税粮一成半......胡县丞,剩余半成税粮,去了何出?!”
“明道二年春,昆山县县尉上报苏州府,言及太湖湖盗作乱,波及春耕,为保境安民,特请出动厢兵剿灭湖盗。时年八月,共计出动厢兵三百一十四人,历时十五日,围剿太湖湖盗,公廪负责提供讨贼所需粮草。”
“可根据厢兵点录册记载,明道二年八月,厢兵共计出动厢兵五十六人,历时两日,目的为巡视地方,维护地方治安......王县尉,先不说厢兵自有军粮储备,本不需本县提供粮草,就说如此大的用兵差额,你打算如何解释?!”
“明道二年夏,昆山县典史上报,因春耕被湖盗波及,故此夏税征收不利,请求苏州府允许允许昆山县欠缴当年夏税,苏州府回文,允许最多欠缴三成,剩余七成,必须押解入府库。”
“明道二年,公廪入库税粮却为零,言及苏州府允许欠缴,故而不曾入库......李典史,还请解释一下,其中缘由。”
“明道二年秋......”
“景祐元年正月......”
“景祐元年春.......”
张方平当着县丞三人的面,面无表情的细数了至少十五条以上的账目问题,然后把这些账目都摊在了县丞三人的面前。
县丞三人,这个时候已经是满脸大汗,嘴唇发白,连辩解都不知道该如何辩解了。
这位知县到底是什么来历,短短十几天的时间,居然能在至少五六十本登记账册中,找出了十几条不对应的地方......而更要命的事,有些条目,甚至能翻到天禧三年去。
天地良心,那时候我们三人还在家读书呢,真不是我们干的啊。
最后,到底还是胡县丞比较有胆子,也更加狡猾,他想了一下,赶紧开口,说道,“许是因为多次入库,公廪胥吏偷懒,登记不及时所致......县公要是不信,可自入公廪清点查看,若真如县公所言,如此大的差额,公廪之中一查便知,我等万不敢行此违心之事啊。”
这话说的,张方平都冷笑了,说道,“尔等的勾当,真当本官不知道么?!平日贪墨公廪,如遇上官巡查,则临时借粮顶替,应付上官......只可惜,尔等也未曾想到,今年苏州遭遇水患,真到了要大量使用公廪存粮的时刻,尔等拿不出来吧!!!”
张方平这话一说,胡县丞顿时被吓的瘫倒在地。
不是胡县丞的心理素质不好,主要是前后反差太大,有点超出了胡县丞的心理承受范围了。
之前胡县丞等人都以为,张方平是那种不通政务,只会读书的书呆子......结果人家不仅在短时间内翻出了这么多的旧账,而且还能一口说破三人常用的掩盖公廪贪腐的手段。
前后落差太大了,胡县丞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更何况......
“若仅仅是贪墨公廪也就罢了,此番水患,尔等为掩盖公廪缺粮,先是敲诈勒索本地粮商填补公廪缺额,接着驱赶西郊受灾百姓入太湖求生,险些逼良为盗。最后还以县衙名义,逼迫厢兵将领以军粮冲公廪.....你们就不怕官逼民反么?!”
一番话说下来,直接把县丞三人给说的,全部瘫倒在地。
但紧接着,张方平收拾了一下心情,深吸一口气,又说道,“事已至此,尔等难道还不如实交代,连最后的体面也不想要了么?!”
这话一出,县丞三人原本面如死灰的脸色,重新焕发出希望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