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白綪雪退出,司空朔站在画像前,一双不再年轻、不再清澈的眼眸氤氲如旷野蒸腾的雾气,素净的手指抚上画中女子的发,不着珠钗的黑发朝气蓬勃,劲爽的打扮一如她当年飒飒风姿,明媚如一片最艳的海棠花。他的手颤抖着移向她花样无双的容颜,却终究无法落下,不知是不想惊醒这份让人沉醉的美好,还是不愿亵渎那画中人无暇的眉眼。
因三月三这一天昏天暗地的变故,白綪雪震惊且尴尬,亲人不再是亲人,一瞬成为孤儿。纵使无论谁都已经明里暗里表明,只要她愿意,她一直都是司空綪雪,是被人奉为明珠般的芜茗大小姐,然而终究,再也不能如先前那般,何况,先前那般也并非亲厚到哪里去。白綪雪并不十分纠结于这种身份的转换,心下盘旋几番也不钻牛角尖,只想着有机会要多多打听些爹爹和娘亲的事情,余下的便思考着如何有意义地度过这极为珍惜的同山庄众人为数不多的相处时日,毕竟多方试探的结果均是不嫁不行,逃婚更是无望。于是专心道别,见见这个,会会那个,时间竟溜得出奇地快。
三日晚上她去见唐千友,甚为煽情。曾经号令南武林,叱咤北武林的一代盟主,武功卓绝、重情重义的霄齐老人,隐于芜茗,沉心花草的顽皮老头,是她的外公,她竟在一瞬间,背上了诸多名号的外孙女这一称呼,消化了一两天,倒也受得很是愉快。遵了她外公的嘱托,仍是如常地称呼唐老头,万不可改口。
唐老给她讲了好多她娘亲小时候的事。明明温馨,却勾起祖孙二人连珠的眼泪。她爹爹的事情,唐老没提多少,只说时候未到。在她看来,怕司空朔听见才是真的,其他的通通都是借口。
因为知晓容貌上的前因后果,白綪雪不太想去沁荷斋,怕惹了庄凌儿不高兴。于是顺带地连廿中三也见不到了,甚为着急。她数次在脑中演练如何质问于他,不知为何,温淡不惊的如同知晓了沁荷斋许多秘密的脸庞总能浮上脑海,还带着一股“我知道了也不告诉你”的挑衅。
虽然喜欢江都的吃食,然对王宫的并无什么信心,白綪雪遂盘算着如何婉转开口才能让司空朔应承她可带着芊芊,不料司空云霆未卜先知地过来,脸色沉郁地扔下一句“休想”外加他也很吃得惯芊芊的手艺这样的理由便一阵风似地走了。白綪雪想了许久才意识到是她平时话里话外透漏了这样的心思,竟叫碧竹这丫头留心了去,还报到了司空云霆那里。
于是早就因自己的人反而更听司空云霆的话而有些不舒服的白綪雪开门见山地头一遭斥了碧竹。碧竹也不惊慌,一派很诚恳的样子,说如今容貌相似却并非母女的个中原因终究不再是秘密,而且庄夫人尤爱芊芊素斋也早已人尽皆知,是而此时因几顿吃的让夫人再添不开心,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不得已请大公子出马,谁料想他一点周旋也没有,连诓都诓得这么直接而霸道,生生埋没了她作为丫头为主谋策为主分忧的一番思虑。
碧竹言语恳切而幽转,白綪雪不由得也埋怨起自己如何地不够体贴了,细想之下,庄凌儿确实是非常中意芊芊变着法子准备的各色斋菜的。不过低头一想,甚觉委屈,哪里是寻常的几顿吃的,明明是他乡异地好多好多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