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远镖局的人巳时便到了房家,几个身强力壮的镖师下了马,为首的那个一面跟年轻的管事点算箱笼,一面低声抱怨着,“……咱们运镖大多是天蒙蒙亮就出发,你家主子可好,非要赶时候,这不但得在外头多住一宿,还要多出银子,我说这是何必……”
那年轻的管事伸手塞了银子过来,“知道哥哥辛苦了,我家主子着急的很,这是给您买酒喝的……”
一个时辰后,数十车箱笼和几辆马车缓缓的出了六合。
崔嬷嬷带了小儿子坐在马车横梁上,看着渐行渐远的定山寺,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可怜姐儿如今只剩一个,按说我是要跟着的,可姐儿不忍我骨肉分离……”
跟着姐儿去京城,姐儿能依靠的自然只有她一个,自是体面又尊贵,可到了京城人生地不熟,听说京城的房家可是官宦名门的作派,房家大老太太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怎么说她的丈夫和大儿子也在林家做事,她可是盘算了许久才定下了回金陵。
一旁的崔婆子冷眼瞧着,却是听不下去了,“你个老泼皮,你不跟着姐儿也好,前些日子只顾着跟谷雨姑娘争权,到了京城还不转眼就能把姐儿给卖了?你看那张小六,若不是他爹求情,早就打二十板子撵出去了,如今跟着回林家,林老爷也饶不了他。你以为姐儿真是软弱可欺?你以为就凭谷雨姑娘,就能将这院子里的事摆平?哼!亏得你回金陵了……”
崔嬷嬷气的发抖,“你、你还姓不姓崔!你这么想跟着姐儿,怎么不跟着姐儿去京城!”
崔婆子却是将脸扭过去,懒的与她争辩,“我不过是个看门的婆子,姐儿觉得我跟了太太一场,赏了不少银子,我到了房家,也自去看门,没什么好不好的!倒是你,姐儿在,你便是个管事嬷嬷,又有奶大姐儿的情份,回了林家,你可什么都不是了!”
崔嬷嬷想起了房家四小姐房淑宜的话来,这辈子她能靠的也就是房巽一个了,到了林家,她跟那些普通的嬷嬷又什么区别?她的心突而觉得凉飕飕的。
回金陵的马车走不过一个时辰,房家大老太太就到了六合县。
马车进了城,李嬷嬷一面撩起帘子让殷氏看风景,一面拍着殷氏的马屁,“……这会子刚过午时,咱们到那儿刚好能赶上饭点,您是想吃富贵楼的狮子头还是南街点心铺子的桃花酥,回头让张小六跑个腿给买了来!”
这话说的,好像房家三房的财产已然归了大房似的。
殷氏觉得李嬷嬷这是邀功呢,若不是张小六早早儿的送了消息,恐怕她们就直接回了京城。
“张小六自是个能干的,回头少不了给他封个大管事,多亏你当初上下打听,这银子倒也没有白花……”殷氏瞧着街上的人声鼎沸,惊讶的道,“这六合县怎么比金陵还热闹?”
李嬷嬷心里嘀咕着,金陵城都封城好几个月了,无论粮价菜价都贵到天上去,街面上好多铺子都关门了,疫病流传,殷氏哪儿敢去闲逛,何况殷家这副穷样子,出城的时候连装箱笼的打赏都是自己掏的银子。
可这话她可不敢说,只是顺着殷氏道,“这是七老爷的本事,可惜了,若是七老爷还在,说不得明年就升个知府!”
“可怜他年纪轻轻就没了,元姐儿是他唯一的子嗣,我必得放在身边儿好好教养才是……”提起房延敬,殷氏的脸上非但没有悲伤,还多了几份轻松。
李嬷嬷斜眼瞧着,心中叹气,殷氏似乎对这个儿子真没有什么感情。可若是这样她心里就更有数了,房老太爷说过,七老爷顶天了也就做到知府,他拉拢七老爷,不过就是为了钱。
她小心翼翼的提点着殷氏,“我听说林家也派了人去瞧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