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琼花纷纷落下，不久前还是翠绿的山头，此刻放眼望去，竟是一片白茫茫的薄纱。

狂风席卷着碎雪，将山脚下的一间小木屋吹得摇摇欲坠。

屋外是萧瑟寒风，屋内却是一片温馨，窗边的红烛燃烧间发出“噼啪”的声响，照应出两个相互依偎着的人影。

若是有人见到这一幕，定然会十分震惊外加不解。

跟爱侣一样相互依靠的两人中，一个是约莫十八的年轻少女，另一个却是满头华发，看上去病殃殃的老头子。

“咳咳——”

刻意压低的咳嗽声在黑夜中格外突兀。

老人小心的翻身坐起，唯恐惊扰了枕边人，随后吃力的够到拐杖，撑着地站起，想独自走出门外解决滴落在衣裳上的血迹。

然而，他佝偻着，只走了两步，却是再也走不动了。

发软的腿脚和剧烈作痛的肝肺，都让这个老人意识到自己怕是寿险已至了。

呼吸逐渐急促起来，他苍老浑浊的眼睛里透出浓浓的不甘。

“阿恒。”

身后熟悉的呼唤声让他动作一顿，拄着拐杖的手不自觉的轻颤。

只见青色纱帐间，那个上一刻还在酣睡的女子不知何时坐在了床边，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

老人唇角嗫嚅，悲哀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阿恒，”女子再度开口，她一袭白色里衣将面色衬得愈加白嫩，那双泛着深蓝色的眼眸中情绪晦暗不明。

“你要死了。”

美的不似凡尘中人的女子淡淡下了结论，好像这几十年的陪伴于她而言轻如鸿毛。

若是旁人听见只怕要更伤心了，但嵩恒却反倒展开了一抹笑容，脸上愁苦的皱纹也跟着舒展开来。

他索性也不出去了，扒着拐棍缓缓坐在踏步上，叹了口浊气，“是啊，我要死了……我死后将我烧了吧，让我也去外边看看。”

说着，他眷恋的视线流连在女子漂亮的脸上，一寸寸的描摹过去。

她还是这样的年轻，一如当年，分毫未变。

他的小妻子不是人，她是山间自由的鸟雀，朝鸣暮栖，灵动鲜活。

某一天，这个有些迷糊的小雀精跌跌撞撞的闯入人类的领地，就这么披着一身华丽的羽衣绸缎降临在他眼前。

携着万丈光芒，世间最艳丽的色彩也描绘不出其万分之一的绝色，他的脉搏和心跳从此不再属于自己。

视线变得有些模糊，男人蓦地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气，他紧紧握住小妻子的柔荑，言语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哀求：

“棠棠，我们还可以再见吗？你来找我好不好……好不好……”

床上的女子没有说话，她羽睫低垂，双手因为久露在外变得有些寒凉。

直到那双粗糙的手缓缓失力，她才将另一只手搭在上面，澄澈的眼眸映着明明灭灭的烛火。

“我会的。”

因为这就是她的任务呀。

在生命的最后听见心爱之人的回应，老人点点头，无憾的勾起唇角，渐渐没了声息。

“走吧。”

老旧的木板门被推开，发出让人牙齿发酸的“嘎吱”声，外面的风雪“嗖嗖”的朝屋子里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