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到万寿节这天,太后升至皇极殿,皇宫内举行了隆重的朝贺。
然朝臣和后宫及女眷分别祝寿,待前朝礼毕后,宫里人行祝寿礼前有一段空闲,太后由福晋后妃们簇拥着前往宁寿宫更衣,因着褚湉身子,不好劳动,便由她在皇极殿偏殿内歇息吃茶。
离着用膳还有大段时候,她实在饿得坐不住,雨蘅早知有这一回,私下包了些点心来。
这当儿笑嘻嘻地拿出来,打开放在桌上,分别是枣泥山药糕,豌豆黄,桂花糖蒸栗粉糕,松瓤鹅油卷四品。
褚湉见了越发的乐不思蜀,随便拣了一块来吃。
边吃着边透过三交六椀菱花窗向外看,殿外满是宫女太监,按着编排好的站位,规规矩矩的站着,一个个脸上都透着喜气儿。
再向东一瞧,宁寿门外整整齐齐候着王公大臣们,想必应是等候祝寿礼完毕赏戏赐宴的……
她有些百无聊赖,又一身繁琐宽大的吉服,也实在不想走动,只想着这劳什子祝寿礼快点结束,好换下这一身盛装。
正想着,忽然见皇帝自皇极殿中出来,身边只跟了齐顺一人。
褚湉心中无端升出一阵异样感觉,撂下只吃了半块的枣泥山药糕把全部的精力只放在了皇帝身上。
见他立在皇极殿前向东望了片刻后来回踱起步来,齐顺弓着身子说着什么,样子煞是为难。
这当口,她心头一阵没来由的慌,只怕会出什么不好的事,左右在祝寿礼前还有时间,便没顾得太多,遂扶了雨蘅出去偏殿。
皇帝见是她过来,脸上并没有丝毫意外之色。
褚湉规规矩矩的福身行礼,关切道:“万岁爷为何事着急呢?”
皇帝直叹道:“左右这一天,不知外头情势如何,朕如何不急?!”
她想了想,这种时候谁敢不知死活的跑来递折子扫太后的兴,只要不是兵临城下,剩下再大的事都得压一压,只是这种场合自己不好多议论,只微微牵出一笑,道:
“今日不同往日,趁着典礼尚有些工夫,万岁爷何不同奴才去偏殿歇一歇?连日来想必太过劳累,身子会吃不消的。”
皇帝上前握了握她的手,眉心微微蹙起来:
“怎么手这样凉?今日是立冬,倘若冻着了可怎么好,你快回去,没的在这陪着吹风,朕无碍,朕再等一等。”
哪怕万寿庆典还是后宫册封,亦或是皇嗣,在这国难当头之际,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他心里只念着国事战事,褚湉不禁想着这不正是她爱的品格么。
关乎国家兴亡,有人还有心思办庆享乐,大摆排场。有的人却急火攻心,焦头烂额。
正说着,隐约听见宁寿门外一阵骚动,皇帝即刻命齐顺过去瞧瞧,而宁寿门外候着的都是王公大臣,这一骚动对精神紧绷的皇帝来说非同小可。
不一会儿工夫,齐顺快步回来,皇帝道:“怎么回事?是不是有战报?”
齐顺面露难色:“回万岁爷,奴才过去,各位大人都不做声了,奴才并不得知。”
“传朕口谕,如有紧急战报,缓报、漏报、不报者一律革职,遣回原籍,永不叙用!”
齐顺领了旨,快步跑去传口谕,褚湉则担忧的望向皇帝,他亦回望着她,还是冲她勉强扬了扬唇角。
“倾澜在这儿陪着万岁爷等。”
他微微点下头,一张略显苍白的脸庞依旧俊朗,盛装之下更加丰姿不凡,看着褚湉的眼睛中写满了怜惜。
回看去,齐顺已脚步轻快的回来了,朗声回道:“回万岁爷,确有军报!”
传唤的口谕才发下去,只见一位军机处的大臣,急三火四的过了来,见这情景,在场之人心里已知不会是什么好事了。
他呈着奏折,直挺挺的跪在丹陛上,浑身都在发颤,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一出声已是如悲泣颤抖:
“皇上,八百里加急,大、大连湾陷落了!”
这一句非同小可,在场所有人全部倒抽一口凉气僵在当下,褚湉心中猛然绞痛,忙不迭望向忽闻噩耗的皇帝。
只一瞬间,皇帝突地一个趔趄,脚下虚浮不稳,整个人势将昏厥,褚湉与齐顺眼急手快忙扶住了险些倒地的他。
太后高高端坐在皇极殿的宝座之上,如盛世女王一般雍容威严,自挂着淡淡的笑意俯视着殿堂之下膜拜她的人。
褚湉与后妃们跪在皇帝身后,心中如何都无法平复,眼睛就直直望着皇帝那一抹明黄背影,视线几度模糊。
她想掉泪却又不能,只咬紧牙狠狠忍着。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却可以想象的到他的内心。
她都已如此,更何况皇帝……
宫中各色人等喜气洋洋,笑语连天,觥筹交错,好一番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
就在当下,就在此时此刻,京津的门户,大连失守了……